儀器顯示許多紅色藍色的移動圖塊,林秋葵一眼認出代表祁越的那個。
原因無他,熟悉罷了。
觀察圖塊們的數量、方位、動向,不難判斷紅色圖塊為人類,藍色為c級異種,單個黃色則象征b級異種。
最末者一動不動地佇立於戰場邊緣,似乎並不著急入局。
餘下雙方混亂交戰,高速位移,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藍方中與紅方距離咬得最緊、狂妄到短短五秒連續三次向敵人發起正麵撞擊的家夥,除了打起架不計後果的祁越再無旁人。
祁越隨機挑中的獵物是一隻肌肉壯碩、麵容焦黑的異種,身材構造近似普通人類男性,僅頭發變做一團燃燒的火焰,周身籠罩一圈青紫色的光,體表溫度高得超乎常理。
——姑且稱它為「高溫人」好了。
經過六輪交手,高溫人脖頸流膿,腹部剖開。
剛剛那猝不及防地一擊,更是令它生生被削去半個腦殼。
綠油油的腦漿隨動作四處潑濺,大約意識到自己正麵對著一個不怕疼不怕燙的反常人類,高溫人生了避戰的心,順勢隱進霧中。
風煙滾滾翻湧,地麵無限延伸。
一時間,昏黑充斥眼球,祁越仿佛孤身落進一片無光的荒漠。
半路逃跑的怪物也好,腦殘臨時隊友也罷,明明四麵八方到處都是稀裡嘩啦的玻璃碎裂聲、利器破風的呼呼聲,可無論他怎麼看這麼找,周遭一麵麵澄澈詭寂的鏡子碎了又合,自動黏合後又被狠狠打碎,鏡裡始終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
就好像……這裡本來就隻有他一個人似的。
正當祁越分不清方向找不著怪,有些抑製不住體內沸騰的戾氣時,林秋葵的聲音降臨腦海:“左邊,——就是你沒握刀的那邊。”
他猛地旋身,揮刀格擋對方意欲偷襲的手掌!
刀刃滋滋冒著白煙,致命的高溫頃刻傳遍全身,他不以為然地譏了一句:“就這?廢物。”
旋即刀麵一轉,一把將重心失衡的高溫人擊飛數米遠!
“好……熱,好……痛。”
高溫人摔在一堆瑩亮的玻璃碎片上,嘩啦啦滾了兩圈,如刺蝟般喃喃著爬起。
它轉身想逃,還想隱匿行蹤故技重施,豈料人類的長刀旋轉甩來,撲哧一聲插穿膝蓋。
“好……熱……啊……”
它身體一歪,單膝跪地。
下一刻,巨大的瘦長的陰影襲來。
大霧中,無數體積微小的螢火蟲縈繞飛舞,尾部一閃一閃的光落在祁越臉側,恰好映照出他線條銳利的下顎,滴血的發梢,以及麵部眉眼乃至下巴鎖骨因灼燒而鼓起的燎泡,醜陋而臃腫。
這樣的他分明一隻怪物中的怪物,誕生自黑暗中的黑暗,從陰森森的霧中走出,狹長的眼裡盛滿輕蔑與殺戮的愉悅……
這樣的畫麵好像在哪裡……在哪裡見過……?
動蕩的樓層,熊熊的火光,一聲聲短促而淒厲的尖叫中,有什麼東西……陰險而殘忍,傾巢而出,蜂擁向人類……
好恐怖,好憤怒,為什麼……
它們無窮無儘,一隻接著一隻鑽進人類的身體,直至把他們活生生脹死、撐炸,終於撲扇著翅膀黑壓壓地朝他漫來……
“好痛啊——!!”
異種大吼出聲,驟然奮起,周身青光化作利劍劈向祁越!
祁越矮身躲過一擊,迅速拔刀。
咣當!!
刀劍劇烈相碰,火花連串迸濺!
一人一怪兵器交接,邊單手揮砍邊拳腳相向。
他們的動作快到肉眼難以捕捉殘影,力道狠到範圍內所有鏡與蟲皆受到波及。鏡子撲哧撲哧崩裂,碎屑擦過眼角眉梢;螢蟲成團炸開,伴隨數十激烈的鏗鏘撞擊聲後,一條肌肉鼓脹的手臂斜線拋出,驚飛諸多小蟲。
高溫人捂肩忍痛掃出一劍,點到即止,連續後退七八步才躬身站穩,大口大口喘氣。
它的胳膊紮著許多細而長的玻璃片,握劍的姿勢十分怪異,胳膊上揚但手腕呈垂直角度折下,祁越選擇避開後者便無法同時閃過前者。
玻璃劃破皮肉發出輕響,祁越緩緩扭頭,唇角邊赫然多出一條血淋淋的彎痕。
——有點意思了。
大拇指抹過裂開的□□,他低下眼皮,朝奮起的獵物挑釁地勾了勾手指,“還有什麼本事,都拿出來。”
“好熱,好痛……”高溫人重複著人類時期的最後遺言,慢慢直起身體。
又一陣刀光劍影殊死搏鬥,可能有意報複,這回祁越一刀從下巴切到它的腹部。
高溫人登時血如泉湧,踉蹌後退,全靠用刀插地支撐著身體,才沒有立即倒地死去。如此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祁越也沒好到哪裡去。本能地閉眼再睜開,薄薄的眼皮幾乎被腐蝕乾淨,整張臉更是褪了層皮,連兩顆眼球都受刺激而充血,泛起可怖的紅光。
“熱……痛……”
“再來?”
高溫人第三次迎敵,拔出一根棱柱聲東擊西,再握刀用儘全力地往前一刺!
流光溢彩的柱麵倒映出重重劍影,好似萬箭齊發,祁越橫刀化解,緊接著刀尖向上挑飛對方的劍,開始啟赤手空拳的博弈。
他出拳,它格擋;
它往前跨步,他用腿絆倒。
彼此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每一次皮膚與皮膚的接觸都生出濃濃刺鼻的黑煙,每一次皮膚與皮膚的分離又要將粘連的肉絲強硬剝開。滴答滴答,他們的腳邊很快因此彙起一灘血泊,空氣裡充滿生肉烤熟的味道。
高溫人漸漸落於下風,大張嘴巴,彎起五指,意圖咬斷人類的大動脈或直取心臟,提前結束戰鬥。
誰知祁越反應迅猛,一手捏腕,抬臂擋牙,先是旋轉手肘壓下它的頭肩,隨後提起膝蓋,撞碎了它的下巴。
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高溫人節節敗退,靠在一麵鏡上,木然地瞪著祁越。
“好熱……好痛……”
它翻來覆去隻這一句。
第四回合,祁越再沒有分半點眼神給手下敗將,僅僅是從它身旁散漫地走過,順便抬起胳膊兜住它的臉,往後那麼一摁。
鏡子碎了,異種應聲倒下,頭部已然被捏成一團不堪入目的漿糊,徒留身體不甘地痙攣著,伸手欲抓他的褲腳。
“好熱……好燙,救命……救救我,研究所……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