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其中有一部分設施由於現實條件限製,沒法再運轉,剩下的那些也足夠乘客們——主要是包嘉樂小朋友玩到瘋。
尖尖的船頭推開波浪,陽光一片明媚,怪物自動避退。
生平頭一次見到這種場景,船長驚愕不已:“前陣子有好幾批人下海,我眼看他們剛離開港口不到五十米,立刻被無數隻怪物們水下撕碎了。”
“哪怕是異能者,最多也沒走出一百米!就像陷阱,我知道這些怪物會偽裝會忍耐,已經做好有去無回的心理準備,可是這都好幾百米了,它們居然還沒動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艘船上存在連它們都不敢輕易招惹的人?
那個b級異能者?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個疑問另有他解,無奈異能者們一口咬定,隻是僥幸。
不管怎樣,確定水生異種們沒有攻擊遊輪的意圖後,大家戒備的神經漸漸鬆緩下來,由此迎來史無前例的悠閒假日。
夏冬深喜歡遊泳,葉麗娜不在糕點房就是在三樓書屋裡。
葉依娜一天到晚泡在健身房、攀岩壁,到頭來數包嘉樂的日程表最為豐富多彩。
又打籃球又踢足球,帶著妮妮小黃小白——他的兒童天團不說,還想叫上祁越。
祁越打了個噴嚏,跟著林秋葵逛了一圈,漠視包嘉樂熱情邀請,自己打了會兒遊戲機,順手用壞幾件健身器材。為數不多的新鮮感消退後,很快被地板搖來搖去、雙腳踩不著實地的體驗搞得暈船,
可以說是暈得一塌糊塗。
整個下午都無精打采、情緒低迷,拽著林秋葵在床上躺了好幾個小時,一會兒翻身一會兒轉向,問他哪裡不舒服又不肯說。傍晚沒有胃口,不吃東西,跳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言不發地搞破壞,拆窩。
一直折騰到晚上十一點多,經過夏冬深和包嘉樂雙重治愈,他終於覺得好受一點,老老實實卷被角睡著。
林秋葵給他蓋被,自己披上外套,輕手輕腳來到甲板。
月光下,水麵波光粼粼,低浮一層濃重的灰煙。
漫天星辰低垂,形成的弧形光帶在天空中蔓延變幻,給人一種觸手可及的錯覺。
周圍一片寂靜。
她走到圍欄邊,透過茫茫大霧,隱約可見黑色的海麵下,有些粗壯的、模糊的東西在翻湧。
它們對食物的垂涎幾乎到了難以壓抑的程度,一見人便忍不住把觸腕、把吸盤、把黏糊糊的肉色身體都露出水麵,悄悄攀上船底。然而受到某種力量的意誌,它們不舍的嘶叫著,哀求著,最終憤怒地收回肢條。
——海妖就在附近。
林秋葵知道,它會來見她。
果不其然,下一刻,噗噗兩聲水響,聲音的來處正是海妖的所在之處。
幽微難明的光線下,它立在霧中,上半身基本保持人形,卻又遠比人類健碩,蒼白。
明明身體是□□的,白而順滑的皮膚中,隱約摻雜一絲非人的淡青色。肩膀寬直,肌肉虯結,晶瑩的水珠連結成串,一顆顆縱橫下墜。
漆黑的圖騰則宛如一條長蟒,自脖頸蜿蜒纏繞至腰腹、後背,形成的視覺效果比刺青更詭異,比立體畫作更驚悚,散發著連刀鋒都不及的冷冽感,叫人難以長久直視。
可它的臉,濃眉高眼,高挺的鼻梁,下顎線條典雅而堅毅,極具古希臘雕像的美感。
長發卷曲,濕漉漉地垂落身後,披在肩上,奇異地不帶任何性彆符號,僅像一塊被打濕的法蘭絨布。
稠密,柔軟。
黑得無比純粹,質感無上美妙。
這樣一張臉同這樣的軀乾連接,好比原始粗野與高雅的極致結合,矛盾又獵奇,煥發出完全不屬於人間的藝術光彩。
海風腥鹹拂麵,林秋葵勾起被擾亂的發,彆到耳後。
“是你嗎,洛厄斯?”
她問:“誰給你起的名字?”
他答:“人類的書本。”
“當我們發覺人類會為身上每一個部分、每一個組織器官命名時,我們認為我們也應該有。於是我們非常謹慎地捏起人類引以為傲的發明,被稱為紙的脆弱物質,一種逐漸被人類文明淘汰的古老的信息承載工具,從「字典」中挑選出我們所喜愛的人類語言係統中的文字,按順序組成姓名。”
音色十分低沉,聲調稱得上溫和。
林秋葵靠著欄杆:“這樣做不違反你們的共同體意識?”
“姓名是另一種用於區彆、方便交流的工具,無論我們稱呼你為「林秋葵」,「對話者」抑或「入侵者」,都不影響你的本質。同理,無論大腦、心臟抑或手腳,當它脫離個體人類的時候才會淪為泛指,失去自己的姓名。我們便是這樣考慮的,隻有我們之中方能有「我」,隻有種族之中方有「姓名」存在的必要。”
“你們學會用「你」了。”
“是的,如果你認為這種詞彙能令交流更順暢,我們也可以用「我」來代替我們。
隻要銘記自己的本質,異種們並不排斥學習人類的文化。
林秋葵邊想邊回:“那你們學會說謊了嗎?”
“不。我們不願學習。”
“下一個問題,什麼是對話者?”
“能與我們實現交流的人類,能夠直視我們原始形態的人類。”
“這樣的人有多少個?”
“很少。”說到這個,洛厄斯好像有點失望,以魚尾拍擊水麵,濺起水花。
“我們不願與怯懦的無知者對話,無法鏈接虛弱的自身混沌者。而貪婪者的思維在我們麵前無處遁形。”
“我們試圖與更強者對話,但那些足以抵禦腦波衝擊的人類不是憎恨我們,便是對我們懷抱不屑。他們不願平等地看待我們,不願與我們交流不同文明間的奧義,因而我們最期待的對話者依然是你,林秋葵。”
“我將姓名告知於你,這便是我們所認為的最符合「友誼」的行為。”
月亮落下頭頂,發出蒙蒙的白光,驅走了一些霧。
這是異種洛厄斯的領地,現在輪到它提問了。
“回答我,你是如何識彆出我的。”
“在循環裡?”
“是的。”
它遊近了一些,代表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很簡單。”
林秋葵低眼看它:“第一個回合,你低估了我的免疫力。既然我能是為數不多的對話者,能跟你們正常交流,自然也能在你的精神係異能中保有一定理智。況且我的隊友們實在太過反常,想不發現都難。”
“當然,你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第二個回合,我不清楚你是怎麼做到的,不過你刻意回溯到清晨,確實合理化了隊友們的許多表現。唯二的漏洞在於,我是一個驚悚類電影愛好者,幾乎看過市麵上所有相關電影,其中有關異形的內容,不管發生在海洋還是太空,多少有些共同之處,就是我們統稱為‘套路’的東西。”
“隻要你足夠熟悉套路,就很難上當。”
“其次,你太不了解祁越。我愛他,他愛我,一般情況下他會為了我妥協沒錯。但你憑這個認定我們之間就隻是簡單的命令者和遵從者的關係,未免錯得太離譜。”
“另外,祁越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性格。他絕不會讓我輕易地死掉。”
“相信我,處在相同情景下,一旦威脅到我,祁越隻會不計代價把你的地盤攪得天翻地覆,拉著你和你的宮殿一起陪葬。而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被脆弱壓倒。”
聞言,洛厄斯沉默半晌。
祂想,也許祂們永遠都不會懂得人類所謂的「愛」。那太複雜,也太怪異,著實超出祂們能夠接受的範疇。
第二個問題,祂問:“你們通常如何養育一個嬰兒?”
“為什麼問這個?”
她可沒聽說過異種還能繁衍的噩耗。
大約能實時獲取人類的思維,洛厄斯決定予以解釋。
這也是祂們給予「朋友」的特殊待遇。
“請不要輕易用人類的認識衡量我們,我們的生命傳承方式與你們截然不同。”
它道:“我們從不繁衍。”
……這麼說,是人類的孩子?
這下棘手了。
林秋葵想。
一個人類的嬰兒,卻落到異種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