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拐過彎,停在牆角上往回探頭瞧了眼,這顧大人怎麼趕在這時候回來了,妗楚還跪著,萬一
萬一惹的顧大人心疼,再遷怒姑娘可如何是好。
此時院子裡七八個丫鬟站成一排,個個都低著頭,看著跪下一旁的妗楚,心下都有些惴惴不安。
周沅又看了楊姑姑一眼,隨後才說“你們隨著妗楚一並去彆的院子做事,往後也不用回沁雪苑了。”
丫鬟們紛紛抬起頭,雖說都是在顧府做事,可沁雪苑的月俸高,要比伺候其他院子高出半截呢,她們自是不願意的。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高挑的丫鬟大著膽子道“夫人,奴婢們沒做錯事,不知是為什麼”
妗楚緊緊咬著牙,旁人若是不知,可她卻是明白的。
今日綠意偷聽了主子說話,又偷偷傳給了她,周沅沒有一個個查問,直接將方才在園中伺候的丫鬟全都打發了出去。
妗楚不甘心的抬眸,忽然餘光看到紅木門邊的身影,眼裡蹦出一簇光“公子。”
周沅忽的一頓,順著妗楚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顧微涼一身朝服立在門外,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
他步子極緩,掃了一眼園中的情形,還不等他開口,妗楚低頭,紅了眼睛“奴婢們請公子做主,實在不知哪裡冒犯了夫人。”
顧微涼看了眼低著頭麵色委屈的一排丫鬟,餘光掃到長廊下玉色杯盞的碎片,默不作聲的收了目光。
“鄭凜。”
鄭凜在後頭正看著熱鬨,被冷不丁這麼一叫,摸著腦袋回過神“咳,公子。”
“去知會白管家一聲,撥幾個伶俐的丫鬟過來伺候。”
鄭凜慢了一拍應下,隨即領著差事退下。
原還寄希望於顧微涼身上的妗楚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剩下幾個被殃及的丫鬟亦是不敢作聲,公子這般說,那意思就是要將她們都打發到彆的院子當差了。
秋嬋見狀忙上前一步道“行了,你們都去白管家那兒領差事吧,彆跟夫人眼前杵著。”
幾人再是不樂意,也隻能點頭應是。
周沅目光落在方才那問話的高挑丫頭身上“你方才不是問了為什麼。”
那丫鬟一怔,顯然因為顧微涼不敢再輕易說話,隻低著頭諾諾道“是奴婢冒昧,夫人的吩咐,哪有奴婢問為何的道理。”
周沅目光從地上跪著的妗楚身上劃過,刻意笑了一下“你留下吧。”
丫鬟訝異的愣住,急忙出來謝過,隨後自個兒琢磨了半響都沒琢磨透。
顧微涼沒有追問此事,進屋換了朝服。
周沅一下鬆了口氣,朝楊姑姑看去“姑姑,我方才做的可對”
楊姑姑笑了一下,很是欣慰“姑娘如今是顧家的當家大夫人,做什麼都是對的,丫鬟當教訓便教訓,如此往後的日子才好過。”
周沅點點頭,仔細琢磨著這事。
自打周沅上回小小教訓了沁雪苑的丫鬟後,這半月來沁雪苑上下規規矩矩的,連碎嘴的聲兒都停了。
有其他院子的閒聊,她們甚至都不敢多言,生怕夫人聽去了,將她們也打發出去。
夏荷高高興興的說著這事,連連誇道“姑娘真厲害,您小小處置一番,可比奴婢拉下臉來斥責更有用呢。”
周沅揪著眉頭反反複複翻著手裡的喜帖,夏荷止了聲,頓了一下方道“奴婢聽說陸老夫人並不中意沈姑娘,但到底還是應了,這次日子定的急,是陸公子怕老夫人反悔。”
若真是如此也是正常的,沈嫣畢竟是養女,比之周沅,她自然看不上沈嫣。不過老夫人拿陸家燃當寶似的,陸家燃磨上一兩天,她能答應也不意外。
隻是陸家燃與沈嫣二人周沅都不大愛搭理,可偏偏名義上沈嫣與她是姐妹,若是收了帖子不去赴宴,倒顯得她不夠懂事了。
楊姑姑領著量尺過來,拉著周沅量了尺寸,報了幾個數給身後的小丫鬟“讓府中的繡娘按著這尺寸,給夫人做兩套新衣裳。”
如今天暖了,到了該出去走動走動的時候。
楊姑姑收了量尺沒立即離開,笑著將周沅按著坐在石凳上,瞥了一眼桌上的喜帖“陸家婚宴上賓客眾多,來的也多是朝中的官員和女眷,姑娘既不能不去,何不高高興興打扮一番,同顧大人一並赴宴。”
周沅詫異的扭頭看楊姑姑“顧微涼他公務繁忙,怎麼會抽時間去赴陸家的婚宴。”
楊姑姑一副門清兒的模樣“顧大人對姑娘那般好,姑娘問上一句,未必就不能。”
楊姑姑說罷,周沅立即便蹙了一下眉頭,嘟囔著說“姑姑是不是眼花了,怎麼說他對我好。”
楊姑姑笑著搖了搖頭,姑娘年紀尚小,又對顧微涼存著偏見,瞧不出來也正常。
雖說顧微涼在朝中對付周家的那些事也讓楊姑姑心下不快,但一碼歸一碼,他確實沒因朝中的事牽扯和虧待過姑娘,算得上仁義。
楊姑姑正要說話,那頭顧微涼便下了早朝回來,她在周沅肩上拍了兩下,隨即退下。
周沅知道楊姑姑的意思,她抬頭看了顧微涼一眼,不自在的起身道“你今日這麼早就下朝了。”
顧微涼低聲應了一句,眸子瞥見大紅喜帖,又見周沅扭扭捏捏的,心下了然,卻沒提這茬,兀自進了屋裡。
書房與沁雪苑離的遠,這半月來顧微涼陸陸續續將公務都挪到沁雪苑,長案上堆著一遝遝公章。
男人褪了暗紅官服,還沒掛到梨木架子上,忽然被後頭跟進來的小姑娘接了過去,周沅抱著他的官服,十分貼心的墊著腳尖掛在架上。
回頭時顧微涼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小姑娘下意識碰了碰發髻上的步搖,本想好的措辭到了嘴邊,攸的一頓又咽下去,背著手在身後佯裝無意道“那、那什麼,你近日是不是很忙”
顧微涼心下覺得好笑,臉上卻未透露半分,淡淡然轉身到書案旁坐下,隨手翻了幾頁公文。
“朝中事多,近日是有些忙。”
周沅拉長語調哦了聲,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耷拉著腦袋出了屋子,都快將手裡的喜帖揉壞了。
她為難的皺了皺眉,若是顧微涼不去,她總不能自己去吧,那豈不是讓人笑話。
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若是稱病不去,說不準外人又要嚼舌根。
周沅瞥了眼喜帖上沈嫣二字,心下嘟囔,真煩人,出嫁還要為難她。
一整日周沅都心事重重的,見顧微涼公務忙,幾次走到屋裡又退了出來。
小姑娘賭氣的將喜帖扔進盆栽裡,她才不求顧微涼。
一直到亥時,顧微涼方從公務中抽身,男人捏了捏眉心,抬頭時見天色早就暗了下來。
他正欲解下腰帶時,周沅推門而入,一臉冷冷冰冰的將揉的皺兮兮的喜帖擱在桌上,口吻淡淡道“陸家送來的喜帖,唔,你要是不想去的話,也可以不去。”
顧微涼默了半響“那就回了吧。”
周沅嘴角抿的緊緊的,圓圓的眼睛盯著顧微涼,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微涼抬眸看她,看小姑娘抿著嘴角,腮幫子鼓起,突然很想戳一下。
男人伸手翻開喜帖,將帖子上的折痕撫平“想讓我陪你一起去”
周沅頓了一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其實今日下朝的路上鄭凜便將這事同他說了,再如何也是周家的喜事,陪自家夫人走一趟也是應當的。
顧微涼本就是要應下的。
話到嘴邊打了個轉,男人沉吟片刻,緩緩道“要不然,你求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