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給露凝守夜的丫鬟被驚醒,隻來得及看到小姐一晃而過的背影。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立馬去內室確認了一下,拔步床裡哪裡看還有小姐的身影?
那還是真是小姐!
這麼大半夜的小姐跑去哪裡!
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丫鬟提裙去追,跑得飛快,還真被她追上了。
關鍵是清風苑離明珠苑很近,露凝跑到清風苑外就停下了,正喘息著發怔,所以才被追上。
“小姐!”
丫鬟也因跑得太急氣喘籲籲。
“小姐您怎麼突然跑出來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露凝搖了搖頭,抿唇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她望著清風苑裡一片漆黑的屋室:“我聽到他叫我。”
“他?”丫鬟順著視線望去,想到什麼,渾身一凜,“可是小姐,奴婢剛才沒感覺到有人進明珠苑……”
不是如凡人那般闖入她閨房叫她,是……露凝不知該怎麼說,憶起解離塵那時的聲音,到底是擔憂勝過了其他顧忌,快步走了進去。
丫鬟也想跟著,但不知為何被隔絕在外。
倒也沒什麼不舒服,隻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擋了回來。
意識這可能是國師仙法之後,她既是驚歎又是為能進去的露凝感到擔憂。
露凝在這裡來去自如,根本不知道外麵還有無形的結界。
她因為心急,忘了自己衣著不雅,頭發也沒梳,走到門邊輕輕敲了一下,見無人回應就推門進去了。
她在素白的寢衣外披了件月色的衫子,係帶鬆鬆勾著,滿頭烏發披下來,一步步往屋內去的樣子,像天邊掛著的皎月墜落到了解離塵麵前。
他合衣躺著,其實並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什麼。
他隻是覺得很冷,冷到渾身發抖,眼睫結霜,連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就在他冷得快要受不了的時候,露凝出現了。
她是夜色裡唯一純淨的亮色,像燃著的火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驅散了他身上無儘的寒意,讓他冰冷的神魂感到一陣輕鬆。
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樣,但露凝看得清楚。
在她的記憶中,解離塵永遠是高山皚雪般不可褻瀆的存在,他永遠強大、無所不能,但他現在麵色蒼白如紙,謫仙之姿微微戰栗,冷得渾身都發著寒意。
露凝哪裡還想得到什麼禮數,隻想著怎麼才能讓他暖和一些。
她知道他是為何如此,白日裡在書房見到時他還沒事,是給了她先天劍氣之後才這樣。
是為了她。
露凝眼睛發澀,轉身想去取幾床被子給他蓋上,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冷極了,像凍結千年的堅冰,她被激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大人……”
她開口喚了一聲,解離塵很快道:“彆走。”
他結霜的眼睫輕顫,聲音沙啞,語氣破敗:“就在這裡。”
就站在他視線可見的範圍裡。
他現在動用不了神識,她走遠的話就看不見了。
他現在需要看著她。
如今隻有她在他眼中是亮著的。
失去先天劍氣和近日頻繁動用靈力讓他到了強弩之末,太陽升起之前,他無法動用任何靈力,連在黑暗中視物都很難。
這種處境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
他想到那個孤寒冷寂的深淵,那裡總是黑漆漆的,四周全是冰雪,每月隻有一日會有光照射進來,而那一天總是他被刮去血肉,淬碎身骨,奪取靈脈的日子。
儘管如此,他還是期待著每月一次的光。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記憶了。
但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會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他緊緊抓著露凝的手,她有獨特的力量,其實完全可以掙開現在的他,但她沒有。
哪怕被抓的有些疼,她還是沒有掙紮。
她甚至坐在了床榻邊,不能離開取被子,就將床上的被子替他掖得更嚴實。
“這樣會暖和一點嗎?”
她俯下身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麵頰上,解離塵緊蹙的眉峰緩緩鬆開些許,在她後撤身子後複又皺起。
露凝瞧見,有一瞬恍惚。
她看了看周圍,感受著抓緊她手腕的那道冰寒力道,低頭咬了咬唇,使勁閉了閉眼。
他幫了她那麼多次,還是因她才變成現在這樣,哪怕他做這些隻是憐憫她這個早死命格的螻蟻,但……他還是為此付出了極大代價。
他變成這樣是為了她可以活下去,無論出發點是什麼,這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露凝深呼吸了一下,再不糾結,脫鞋上了床榻,將被子掀開,在解離塵勉強睜眼望過來時,義無返顧地躺到了他身邊。
他像塊黑色堅冰,她是唯一的熱源和光明。
解離塵透過眼睫朦朧地注視著她,她咬著下唇,一點點將他攬入懷中。
她身材嬌小,實在抱不完他這樣高大的男子,但她是努力將他全部攏在懷中。
她的腿搭在他身上,隔著薄薄的衣料摩挲他的腿,為他取暖。
她的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肩膀,用她的溫度將他一點點包裹。
“大人。”她也跟著冷起來,音色發抖,但沒有退縮,“大人這樣會好一些嗎?”
……
會。
好了許多。
擁抱。
這是個擁抱。
是女子的懷抱。
解離塵有一瞬意識渙散。
腦海中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也是個女子,他覺得很熟悉,卻也很陌生。
那女子好像將他抱了起來,他的視角很奇怪,仿佛一個嬰孩,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看到那女子對著他默默垂淚,然後她的懷抱開始一點點變冷。
最後她倒下了,抱著他的手臂鬆開,他被另一人接過,放到一旁。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感受過如此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