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屬於他自己的血,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流乾被分食了。
“留在這裡。”解離塵望著魂火乾淨的露凝,平靜的聲音有了些轉變,夾雜著難以察覺的幽冷低挽,“讓我看著你。”
露凝本就沒打算走,她抱膝坐在寒潭邊,看著他在繚繞的寒氣中掙紮、忍耐。
不斷有鮮血從他身上流出來,方才還乾淨的池水很快就變成了淡紅色。
露凝本能地感覺到恐懼和惡心,可她還是沒有離開,甚至還往前一些,撐著池邊輕聲說:“……你流了好多血。”
她聲音裡充滿了不安。
上次他吐血她就想過,她是不是真的能看著他離開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如同陌生人。
但那次也隻是想想,畢竟他那樣強大,雖然吐了血,也完全扯不上生死。
可這次不一樣了。
他看上去真的像要死去一樣。
解離塵周身靈力環繞,天上光都黯淡下來,他需要很專注才可以度過每月的今日,但露凝在怕,在不安,他寧可自己受折磨,也不希望她不安。
“無妨。”他一字一頓道,“我不會死。”
他說得肯定,讓露凝稍稍安心了一些,可也僅此而已。
她根本沒辦法不擔心。
她坐在寒潭邊陪著他,他最開始還總是睜眼看看她,確認她是否還在,若還在,神色會肉眼可見地好一些。
他的感情是不作偽的,露凝可以感受得到。
他身上有太多她想不通搞不懂的東西,或許隻能等他好了以後再問他。
可真的要問嗎?問了就代表著……
“露凝。”
解離塵忽然開口,露凝立刻掃開思緒振作起來:“我在,怎麼樣了?”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烏黑的雲海在奉君殿四周飄動,極高的天柱立在四周,被烏雲纏繞著,帶來很強的壓迫感。
露凝周身冰冷,手腳已經快被凍得沒有知覺,解離塵自水中出來,她隻覺眼前劃過一片無瑕的白,刺得腦子某根弦搖搖欲墜。
她猛地捂住眼睛:“你,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出來了。”
解離塵音調有些長:“我打過招呼了。”
“……”
剛才叫她是這個意思嗎??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嗎。”他又說了一句。
露凝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看也不是看……看那些地方。
“所以之前到底是怎麼了。”
她平複了一下,神色變得很認真,借著月光看清已經穿戴妥當的他。
現在的解離塵半點不見之前如易碎琉璃的模樣,又是無所不能,九州第一的離州君了。
“沒什麼,每月都要一次,千年下來,我早就習慣了。”
每月一次?
持續了千餘年?
每段話單獨看露凝都能明白,連在一起卻有點想象不能。
連他都忍耐到極致的痛苦,持續了千年,一月一次,她真的想象不出來。
她忽然記起他說過他是在擔心她,她若出事,最壞的結果都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聯係到他現下的情況,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天色已晚,今日勞煩你了,回去休息罷。”
後腰被輕輕按了一下,露凝身子不自覺轉了一圈,聽到解離塵說:“今夜先送你回鑄劍宮收拾一下,明日搬到奉君殿來。”
“你……”
眼前畫麵變換,再清晰時,人已經回到鑄劍宮她的房間裡。
幾乎在她消失的一瞬間,解離塵之前風輕雲淡的模樣瞬間消失,冰冷俊美的臉上再次布滿了黑色的藤蔓,這次不僅是臉龐,黑色幾乎吞噬了全部的他,他幾乎是被扯進了寒潭之中,無儘的血色漫延其中,這樣的畫麵,才是真正的開始。
冰冷的池水吞沒了他,耳眼皆被水衝刷淹沒,皮囊在一遍一遍反複潰散聚合,就如守著最後一縷魂火逃出來,在地獄深淵裡拚湊起這副皮囊時一樣。
千餘年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不斷經曆當年的重生。
這樣深刻的痛苦,他早晚會還回去的。
鑄劍宮裡,露凝根本無法入睡,她在月色下來回踱步,始終心裡難安。
她抬頭看著天上月,發現今日竟是個月圓之夜。
不行。
心裡七上八下的,還是得回去。
露凝深吸一口氣,再不遲疑,跑向奉君殿。
她花了些時間趕路,到的時候發現巡邏弟子都不見了,整個奉君殿在外看著好像一座恢弘的古墓,到處陰森森的,連圓月的光好像都不願意照耀它。
露凝心中不安更重,飛快地奔了進去,一路回到後殿。
剛踏入後殿,還沒走下台階,她就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她頭一昏,往前一看,滿池鮮紅泛著紅色的血霧,在昏暗的光線下之下,如同沸騰的血池,遠不是之前那種淡紅之色可相比的,這次是真的如血灌滿整座寒潭。
解離塵就在寒潭中央,白□□浮在血池之上,整個人浴血沉浮,雙眸緊閉,金色的眼睫滴落著血珠。
看著這樣的他,露凝並沒想象中那麼難以承受。
她甚至非常冷靜,還想到了一些之前遺漏的細節。
眼神暗了暗,露凝麵無表情地扔下手裡劍,快步向前,毫不遲疑地跳進了血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