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靡的死,玉璿璣是有心理準備的。
但真的看到他躺在比武場中慘烈地閉著眼,她還是愣了一下。
懷袖拉了拉她的手,被她輕輕扯開。
她一步步走到商靡的屍體旁,看著他布滿鮮血的臉龐,他是真的不算英俊,容貌尋常,活著的時候尚且有強大的氣場在,死了就覺得……好普通一個人。
可這個人是她的道侶。
玉璿璣傾身靠近他,手落在他眉心,擦去點滴血痕,嘗試聚集什麼,但失敗了。
她皺眉望向懷袖,懷袖看了她一眼,瞥向解離塵。
解離塵和露凝在一起,兩人似乎說過什麼,但他修為太高,不想讓他們聽見,他們是如何都聽不見的。
之前在結界內,解離塵的劍招也令人眼花繚亂,懷袖都沒看清幾招,這遠遠超乎她的預料。
她心中憂慮著明日比武,也就沒注意到層層劍光之後解離塵到底做過什麼。
可商靡體內的帝室神血不見了,還能是被誰拿走了?一定是解離塵。
連清的屍體被連州抬回去後懷袖也去查看過,沒發現帝室血肉。
殺了連清的也是解離塵,若真是他拿走,那他是如何知道這個秘密的?
千餘年前的事就他們九個州君知道,後來秦川夜被殺,解離塵取而代之,知道當年事的就隻剩下八個人。
對了,方才傳來消息,千重被魔界抓走……
這太邪門了,一切都太巧合了。
不管解離塵是不是知道這些,又與此事有什麼相乾,他可能拿走了帝室兩樣寶物的事實若為真,明日她與他的比武必敗無疑。
甚至可能會被殺死,如今日商靡一樣,醜陋慘烈,一點體麵都留不下。
懷袖臉色蒼白,突覺自己盯著解離塵看了太久,他不可能沒發現,卻根本連個餘光都不曾施舍過來,隻一心任由身邊女子擺弄,懷袖不禁將心思放在了露凝身上。
或許這會是個突破口。
正想著,解離塵猛地投來目光,冰冷長眸壓迫感極強,懷袖瞬間後退一步,視線轉開,再不去看那個方向。
看他的時候毫無反應,去打那女修的主意卻立刻給了反饋,看來動她真的有用。
隻是得掂量一下,動了的後果會如何。
若成事自然萬事大吉,若不能成事,恐怕連明日嘗試贏下比武的機會都沒了。
懷袖心事重重地最後看了一眼商靡的屍首,玉璿璣正親自為他整理遺容,懷袖心想,她決不能死得那樣難看,再讓璿璣費心。
無論如何都是死的話,死在無人發現的時候總要比死在眾人麵前好。
懷袖低下頭,暗暗下了決定。
解離塵帶露凝回了仙舟,一進門就說:“明日之前,留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許去。”
露凝一口答應:“當然,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解離塵怔了一下,回過身來將她一把抱在懷裡,拖著臀放到一旁的桌上,親昵地嗅了嗅她頸間的味道,低低地說:“再說一遍。”
露凝耳根發癢,頸間很熱,但還是耐著性子拍著他的背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解離塵笑了一聲,在她白皙的頸子上輕輕咬了一口,露凝嘶了一聲,倒不是因為疼,而是太麻了,腳尖不自覺繃緊,長睫輕輕顫抖。
懷袖接下來要做什麼,解離塵再清楚不過,她有十二個時辰來完成這件事,他倒要看看,有他在身邊,她要如何傷及露凝脅迫於他。
天色漸晚,日漸西沉,明藍的天空變得灰蒙蒙,翻騰的雲海裹著清冷之氣而來,懷袖從商靡的靈堂出來,一步步走到雲海邊。
她仰頭望著天上始終高高在上的紫微帝府,雙手結印,催動體內屬於帝氏一族的力量。
紫微帝府上,一身青色單薄長衫的男人微微側目,廣袖一揮,在水鏡中看到了懷袖的臉。
“懷州君。”他漫不經心地喚了一聲。
懷袖行了大禮朝拜,恐懼而敬慕地說:“尊者。若非走投無路,臣下絕不敢打擾尊者。”
青竹尊者放下手中書卷:“我已經知道了,連州君和商州君相繼隕落,千州君被魔族擄走,此次九州大會頗為熱鬨。”
“尊者,那離州君似乎知道當年之事,商靡和連清死後,身上您賜予的法寶都不見了!”
青竹尊者微微揚眉:“是嗎,不是你拿走了嗎?”
懷袖一怔,她的確有此意,但真的不是她。
“不是!臣下絕不敢欺瞞尊者,臣下——”
“彆緊張。”青竹尊者徐徐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欺瞞於我,方才隻是開個玩笑,我知道那些不是你拿走的。”
但她是想要拿走的——這件事他也知道。
青竹尊者繼續看書,淡淡說著:“恐怕不止連清和商靡,巫州君退出九州大會前去見過他,具體做了什麼,他們避開了帝室的眼睛,無法確定,但無非就是奉上‘寶物’了。”
懷袖愣了愣,巫瑕染也把“寶物”給了解離塵?她倒是會自保!那消失的雲似畫該不會也是解離塵的手筆?
如今好像隻有明州君、玉璿璣和她還沒真正做出表示,解離塵該不會也隻差她們三個的“寶物”了吧!?那被魔族擄走的千重,會不會也與解離塵有關?
“此子決不能留!”懷袖緊張道,“明日便是臣下與他的比武,若臣下也死在他手中,他就能收集到更多‘寶物’。他心思莫測,行事乖張,恐難為帝室所用。未免留下禍患,還請尊者助臣下打敗他!”
話說得不錯。
解離塵野心勃勃,要做什麼尚未可知,絕不會比已經用了許久的懷袖更可靠。
但是。
青竹尊者翻了一頁書,當初送九位州君“寶物”,是承諾他們相幫的賞賜。
當年那件事,現在還知道內情的也隻有他們幾個了。
比起一個可能會帶來其他危險的新人,這些知道當年秘密,千餘年來不斷借此從他這裡謀取好處的舊人更沒有留下的必要。
解離塵再強也強不過整個帝室,但如今還活著,有嘴能言的幾個州君卻該換一換了。
畢竟一個可比九個好處置得多。
不如就借著解離塵這個晚輩的手好了。
青竹尊者一目十行,慢條斯理說了一個字:“可。”
懷袖聞言還不待欣喜拜謝,聯絡便中斷了,她跪得膝蓋發麻,站起時搖晃了一下,等站穩之後,就看到前方懸著一支看起來十分普通玉笛。
玉笛底下壓著一本書,懷袖上前翻開,一行行看下來,緊繃的神色徹底放鬆,整個人都平靜了。
有帝室在,再來一萬個解離塵又如何?最後也隻能是死。
他身上那些“寶物”,終將屬於她和璿璣。
商靡的臨時靈堂裡,玉璿璣還在為商靡打理遺容。
她做得很仔細,好像為自己描妝時一樣。
手擦過他的眉峰,想象著他還活著時自私冷淡得十分坦蕩的樣子,玉璿璣微微笑了一下,輕聲念叨了一句:“真可憐。”
一夜無恙,露凝安安穩穩地來到了第二天。
今日便是九州大會的最終對決,隻要勝了懷州君,解離塵便是九天仙盟的盟主,其他州君都要對他俯首稱臣,他要如何處置他們,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