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幻境,是那長笛被毀後留下的。
露凝大概明白它會令人陷入最深刻的恐懼和心魔之中,她如今碎了青竹尊者的身影,這一切本該就此結束,但沒有。
她再次握著匕首跟上,追尋著那快要散去的青色,以匕首為媒介,劍意為武器,一下又一下地將那青色身影挫骨揚灰。
“那笛子是你給懷州君的。”露凝麵無表情,周身儘是化為星光的青色,她一字一頓,冷冰冰道,“既是你的東西,毀了它,你肯定也不會毫發無傷。”
她抬頭望著“極淵”快要崩塌的上空,收起匕首,雙手結印,彙聚所有的靈力,毫不遲疑地推了出去。
她力量微薄,隻有金丹巔峰,想要撼動青竹尊者是不可能的,解離塵都不一定做得到。
但現在是在幻境裡,就如她說的那樣,長笛是神器,歸屬於青竹尊者,它的神力自然也有一部分來自於他,若被摧毀,定會受些反噬。
紫微帝府,正在看書的青竹尊者忽然捂住心口,緊蹙眉頭地咳了兩聲。
身邊仙侍緊張地上前,被他抬手屏退。
“下去。”他聲音有些沙啞。
仙侍不敢遲疑,立刻退下,殿內隻剩下他一人之後,他嘴角緩緩沁出淡淡的血痕。
他用指腹抹去血痕,垂眼看著:“這樣快便勝了心魔嗎。如此看來,倒有些棘手了。”
若心魔重,為他所用後便容易控製。
現下這樣快就結束了,甚至還摧毀神器反噬了他,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弱點。
青竹尊者化出窺天鏡看著淩霄宮,黑氣還包裹著解離塵,但他已經睜開眼,身邊也有了人。
是個姑娘。
那姑娘穿著諸天宗弟子服,站在解離塵麵前,踮著腳去看他的臉。
她雙手捧住他的下巴,對著他紅色長眸——他還在走火入魔之中,還沒有真正完全蘇醒。
有趣。
幻境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千餘年過去了,青竹尊者難得對什麼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淩霄宮裡,露凝捧著解離塵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不知該鬆口氣還是更擔心。
他沒暴露眼眸的金色,不必被其他人發現隱藏的身份,可這雙紅色的眼睛怎麼看都不正常。
“離州君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有人擔憂起來,害怕解離塵走火入魔濫殺無辜,開始四下逃散。
明州君也暗覺不好,她起身想走,可又不甘心。
她看了看周圍,隻有玉璿璣還留在那,人們逃得很快,現在也隻剩下她們兩人在了。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解離塵走火入魔,一直沒動,被他那金丹巔峰的道侶護著——極度危險,卻也是難得的機會。
玉璿璣還留在這裡,恐怕是和她存了一樣的念頭。
九州大會已分出勝負,待解離塵調息好恢複過來,就是名正言順的九天盟主。
可若是他沒恢複過來呢?
他徹底走火入魔,墜入魔道,或者就這麼死在這裡了呢?
那便是她和玉璿璣的機會。
明歡剛想到這裡玉璿璣就先動了,她疾步掠向解離塵,沒了結界守護,露凝隻能靠自己來保護他和自己。
她第一時間擋在解離塵麵前,白發紅眸的男人垂眸望著護在身前的嬌小身影,不過輕輕動了動手指,飛身而來的玉璿璣便化為血霧炸開。
如灰飛煙滅的血色彼岸花,速度快得露凝和明歡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等她們反應過來,露凝轉過身查看他是不是好了,明歡則是調頭就走。
玉璿璣用性命替她做了實驗,解離塵是不可能被乘虛而入的。
她覺得自己現在走還來得及,還算有些運氣在,但在踏出淩霄宮地界的一瞬間,她和玉璿璣一樣,身形炸成血霧,如血色煙花墜落,消失不見。
兩朵血花消失後,有兩道金色的光影回到解離塵身邊。
露凝就在他身旁,將那些看得很清楚。
她立刻想到了幻境裡少年渾身是血的樣子。
那是一段碎裂的神脈,還有一根玉白的指骨。
指骨很小,一看就是少年的,她對少年的年紀已經有了了解——五歲,那是一個五歲孩子的血脈和指骨。
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這樣!
露凝周身迸發懾人的靈力,她一把上前抓住指骨和神脈,手上頓時血淋淋的,身後漫來刺骨的寒意。
她回過身,看到雙瞳血紅的解離塵,他白發白衣,血色長眸,如墮入妖道的神明。
寒意從他身上而來,他正看著她,表情冰冷而陌生。
他不認識她了。
或者說,他現在誰都不認識,隻認識自己的“東西”。
他目光落在露凝手中的指骨和血脈上,迫人的靈壓將露凝震得幾乎快要站不住。
她努力站穩,紅著眼圈看他,心裡有很多話想多,但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看著他一步步走來,他們距離不遠,很快就走到了最近處。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白衣白發飛舞著,整個人處於一種顯而易見地失控狀態。
他應該是有在反抗的,因為她看到淡淡的血痕自他的眼底和耳朵滲出。
但沒有用,他還是失控的模樣。
他沒有動,她就有時間逃走,還想活的話,她現在該轉身就跑,賭他會不會也將她殺了。
可她沒有。
她握著他的血脈和指骨,汩汩鮮血順著指尖淌下去,滴答滴答落在崩裂的地麵上。
她張張嘴想說話,可還是說不出來。
人在極度難受的情況下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也哭不出來的,她連呼吸都很困難。
露凝就那麼木然地站在那,手握他的“寶物”,像和其他人一樣是來掠奪他的。
於是雙眸赤紅的解離塵朝她抬起了手,掌心彙聚靈力。
露凝仰頭,潮濕眼睫下泛紅的眼睛定定看著他緩緩落向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