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凝也明白這些。
可她不認為留在修界就能安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真想找到我,不管我躲在哪裡都沒用。”她收好匕首,握住他的雙手,“所以不如就在你身邊,我們在一起,你時時刻刻能看到我,這樣最安全。”
解離塵眼睛有些紅,露凝緊緊扣住他的手,將他瑩白如玉的手指捏得青紫也沒鬆開。
“我信你,你卻不信你自己,這樣顯得我很沒眼光。”
她聲音壓抑,神色鬱鬱,看起來很不高興。
解離塵見她這樣,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瞬間沒了,他立刻道:“不要生氣。”
露凝不聽,甩開他的手就走,解離塵追上去:“是我的錯,你莫要生氣。”
“你知道是自己錯了?”她站在寢殿台階上回頭,“那你同我說,你會勝嗎?”
“自然。”他回答得極快。
露凝表情稍稍緩和,堅定道:“他一定會輸,他對你做過的事你都可以還給他。”
因為她站在幾節台階上,所以這會兒顯得比他高,解離塵需要仰視她才行。
這是個新奇的角度,他仰視著她,漸漸有些出神。
露凝往前一些抱住他,將他的頭按在自己懷中,他側耳貼著她穩定的心跳,臉頰感受著她胸前的柔軟,金色的長睫顫動,耳尖泛紅,整個人顯得乖順極了。
“我也不是非得要你保護,我能保護好自己。”她輕撫他的長發,“我們會贏的。如今這不單單是你與他的恩怨,也是我與他的恩怨。”
露凝這輩子能抓住的人和事不多,她也失去過很多,現下就更不容許自己錯過。
膽敢對她的人做出那樣的事,之後還要危機他的性命——她絕不答應。
“我在裡麵等你。”她慢慢說,“你想好了便來見我。”
她說完話就轉身進了寢殿,解離塵留在原地,側臉還殘存著她身上的溫度。
她不擔心他不告而彆,他也已經不用想了。
再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還要讓他清楚,他沒辦法放她一人在修界。
即使他已經為她準備了安全的藏身之地也不行。
她若不在他身邊,他絕無可能放心前往紫微帝宮。
露凝此刻已在解離塵寢殿裡喝茶。
她盤膝在書案後,白綢飄動,散了方才的鬱氣,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是錯覺嗎?這裡不可能有彆人在。
她起身四處找了找,確實沒發現什麼人,可那目光一直在。
突然,她想到什麼似的轉過身去,拂開遮擋的白綢,望向那幅神女圖。圖上的神女沒有臉,不存在什麼眼睛,可露凝望著這幅畫,就知道找到了目光的源頭。
是她。
是畫上的人在看著她。
露凝心裡有了決斷,可理智還覺得很不可思議。
一幅畫怎麼會看著人?還沒有眼睛。
她遲疑地往前,緩緩探出手去,指腹觸碰到畫卷的時候,泛起淡淡的漣漪。
她驚駭地收回手,立刻要去叫解離塵,但怎麼都邁不動步子。
露凝隻能回頭一探究竟,然後就發現原本沒有臉的神女圖慢慢有了眉眼。
那是一張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臉。
暗金的長眉,明金的雙眼,微垂的視線,飄渺美麗的五官與解離塵有七分相似。
……這就是神女的臉嗎?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不愧是母親,也不虧是帝氏的正統血脈。
紫衣金眸的神女是真正的神女,望著她的視線充滿了神明獨有的慈愛與悲憫。
露凝麵上儘是不可置信。
一幅畫會有神力嗎?
看起來還隻是解離塵自己隨便畫的。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若要她懷疑這是什麼妖孽作祟,又絕無可能,那張臉,還有那個眼神,什麼妖孽都扮演不出來。
那是真正屬於神明的模樣。
畫上的神女就這樣看著她,隻要她的目光還在,露凝就寸步難行。
在無法離開時,她聽到了神女開口。
她紅唇微啟,輕輕安撫她:“不必害怕。”
露凝聽了這話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她按住顫抖的手臂,有些失神道:“不是害怕……”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是太震驚了。”
真的太震驚了。
已經死去千餘年的神明,突然在一幅畫上生出了臉,還開口和她說話,太不可思議了。
解離塵知道這件事嗎?
他還在外麵嗎?
他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吧?若能在前往紫微帝宮之前親眼看見母親的麵容,甚至和她說上幾句話,哪怕隻是畫中的一縷神明法相,他也一定會更有信心得勝!
露凝想出去,卻聽神女道:“他什麼都不知道,如今也不太適合見我。”
一道紫色的光影緩緩自畫中浮現,落於露凝麵前,朝她探出手。
“我出來見你,是因你們馬上要走了。”神女輕飄飄道,“在前往紫微帝宮之前,有樣東西得要交給你。”
她攤開掌心,一團紫色的靈火飄動在她掌心。
“這是我最後的魂火。”神女的聲音忽遠忽近,縹緲莫測,“帶上它吧。”
她慢悠悠道:“如沒有你,我不會想去看最後的結果,阿璃一定會把自己和六界折騰得很慘,我不想看到他那個模樣,卻也不忍心阻止他,亦不能助他生靈塗炭。”
她飄近了一些,與露凝四目相對,用那雙和解離塵如出一轍的眼睛籠著她。
“如今我改變了主意,我想,會有個好結果的。”
“所以您想要……”露凝恍惚的聲音拖得很長。
神女唇角噙笑,帶起一陣動人的輕笑,驚豔無比。
她湊到露凝耳邊笑著說:“我要親眼看著慕青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