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凝深知不能讓他們這樣下去,於是不得不來打擾。
“尊上不是那個意思。”她跑到解離塵身邊,“她不是覺得你如今有什麼不好,她隻是怪自己讓你經曆那麼多才走到今日。”
解離塵朝她望來,視線交彙,露凝不禁愣住。
她方才不在,隻聽解離塵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出來,現下一看才發現,他眼神慌亂猶疑,金色的眼底寫滿了無助,波蕩的眸光無一個定點,不安到了極點。
露凝一把抱住他,撫著他雪白的長發低聲說:“沒事,沒關係的,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尊上都能理解的,她不會生氣的,也不會因為你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就消失。”
帝卿塵眸光頓了頓,恍然明白解離塵緊繃的情緒是為何。
她幾步上前,用自己薄弱微光的身體籠罩他們兩人,極淵冷硬的風再也吹不動他們分毫。
這是解離塵第一次被母親嗬護。
母親,多生疏的詞。
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長睫低垂,遮去眼底神色,帝卿塵睨著他和自己那樣相似的側臉,也不想再說什麼彆的了。
她現在隻有一句話。
“璃兒。”她輕輕道,“母親很想你。”
“……”
“若可以,我願代你承受所有,而不是讓你那樣小,甚至還不會說話走路,就被一個狼子野心的賊人囚禁欺淩。”
帝卿塵光淚落下:“帝氏隻教我如何掌控天下,慕青竹的魂火在我眼中是乾乾淨淨的一抹綠,我便以為他沒有異心。我並不心悅他,他如何傷害我,我都已麻木,但是你……”
“你是不一樣的,母親……”
她有些說不出那個詞,露凝不自覺將解離塵朝她推了推。
感受著難得的近距離,帝卿塵終於破開心結和性格,說了那句話。
“母親很愛你。”
對帝卿塵來說,慕青竹隻是“適合”的帝婿,用來誕下神子的工具,但解離塵不一樣。
那是她的親子,是她傾注心血,懷胎二十月生下的孩子。
帝氏孕育子嗣艱難,二十個月裡她每日忙完繁重公務也沒想過休息,她將所有的時間都拿來想象著他出生之後要如何教導他,養育他。
那時她從未想過,孩子出生之日,就是她的死期。
若非慕青竹想拿稚兒神骨給他的另一個傀儡,作為操控帝室的工具,恐怕在她懷上孩子身體虛弱的時候就已經隕落了。
解離塵站得有些不穩,若非有濯蒼撐著,可能會搖晃得更厲害。
他按著心口,方才那劍刺出去,哪怕知道收不回劍光,他還是努力嘗試了,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露凝被自己傷到,劍意反噬自身,他也是受了傷的。
臉頰微涼,解離塵蹙眉抬眸,看到帝卿塵輕輕擦去他唇畔的血跡。
他雙唇微動,手不自覺地去找露凝的手,露凝趕緊握住他,他好像終於有了勇氣,麵色平淡,語氣冷靜道:“不要再寄於露凝的劍意裡,她修為尚低,扛不住你的魂火。”
露凝想說什麼,被解離塵阻止:“已經沒什麼需要向那人隱瞞了,他要知道什麼便知道,無所謂了。”
……走到這一步確實無所謂了。
發現就發現吧,反正已經撕破了臉,露凝想也是,點點頭乖巧地沒說話。
解離塵沒再看帝卿塵,也沒回應她感情直接的話,隻是抓著露凝的手走遠了許多。
帝卿塵站在原地沒跟上去,解離塵帶著露凝轉了幾個彎,直到完全感受不到帝卿塵的氣息,才突然轉過身來,俯身撲到她懷中。
露凝身子嬌小,若想在她懷裡,解離塵何止是需要彎腰?他幾乎是半跪在她麵前。
露凝雙手托住他,很快就感覺到不尋常。
胸口處一片溫熱潮濕,解離塵的臉全都埋在她懷中,她隻能看見他滿頭白發和束發金冠。
他在……
露凝咬了咬唇,低頭在他發頂輕輕親了一下。
“我在這裡。”她撫了撫他的頭,“夫君安心。”
解離塵抬起頭,除了眼睛紅,倒是看不出其他痕跡。
他仔細描繪她的模樣,突然道:“我好像從未同你說過這句話。”
露凝怔了怔:“什麼話?”
“愛——”他咀嚼了一下帝卿塵口中這個字,極慢極認真地喚她,“露凝。”
“……”
“我是愛你的。”
他一點點站起來,俯身看著她恍惚的臉:“若沒有你,今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不會收手,也不會再見到帝卿塵,更不會對未來有任何美好的計劃。
他是沉溺仇恨,活在過去的人。
是露凝讓他走在了向前的時間裡。
“露凝。”他喑啞道,“是你救了我。”
露凝神色定了定,露出一個笑:“……你也救了我,先有因後有果,我們之間的緣分或許就在這裡。”
她捧住他的臉,仰頭蹭了蹭他的鼻尖:“我現在隻慶幸一件事。”
“何事?”
“那日在你寢殿,沒任由你在畫前胡鬨。”
——天知道那日要是都做了,現在他們倆也不用想這些了,光尷尬就行了。
真的太可怕了,隻要想想就能在極淵裡扣出一座諸天宗了!
解離塵緘默片刻,刮了一下一下她的鼻尖淡淡道:“此刻氣氛正好,你儘可不要提這些,不如說些旁的。”
“說什麼?”她眨巴眨巴眼。
“……”他吻過來,呼吸滾燙,“說你也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