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凝一個人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寢殿。
她沒梳洗,仍是醒來時的樣子,抱膝坐在台階上,出神地望著一處。
她太專注於思考,都沒注意到解離塵何時回來的。
解離塵走到她麵前時,她仍是一臉恍惚,理都不理人,他隻得彎下腰將臉湊近她。
眼前光線暗下來總算讓她有了些反應,她仰頭望過來,見到是他竟嚇得往後仰去。
解離塵及時攬住了她的腰,低頭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見她眼睛紅紅,視線閃躲,扣著她後腰的手力道更大了一些。
“怎麼了。”他低低道,“這麼怕我?”
不是怕。
是不知該怎麼麵對。
露凝突然就有些厭倦。
她覺得太累了,從始至終都太累了。
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有些後悔當初在皇宮裡招惹他。
她掙開他的手轉過身去,什麼都不想管了。
隨便吧,她想。
這世道哪裡是什麼都能如人所願的,至少他報仇了,六界也安好不是嗎?
這已經是最好的接過了,她應該知足。
站定腳步,背對著解離塵,露凝覺得眼眶一片濕熱。
怎麼可能知足?
太不公平了。
憑什麼呢?
她已經這麼努力了啊,為什麼九死一生之後,不能讓她也如願以償呢?
她的願望多簡單啊,隻是好好和他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要大富大貴,隻要他們兩個人就行。
僅此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
她也付出努力了,為什麼就不能得到一些回報呢。
越想越覺得委屈難過,頃刻間已是滿臉淚水。
解離塵意識到不對追上來一看,心頭猛地一沉。
“露凝。”他走到她麵前,雙手搭著她的肩膀低下頭,眉頭緊蹙,眼神擔憂道,“發生什麼了?”解離塵撫過她的長發,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彆哭,出了何事都可同我說,有我在。”
“如果出事的正是你呢?”
露凝仰頭看他,淚眼模糊,哭得聲線顫抖。
光是這麼聽著,都能感受到她的委屈。
解離塵愣了愣:“我?”他手上緊張地抓緊,“我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傷心?”稍頓,“算了,無論什麼都是我的錯,莫要哭了,是我不好。”
他親密珍重地將她摟在懷裡,哪裡還有之前紫微帝尊的冷漠感,這會兒終於有了些人煙氣。
露凝泣不成聲道:“本來就是你不好。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輕鬆一些了,一心想著可以好好和你在一起了,可你偏偏又要……又要……”
她哭得實在厲害,好像要把這陣子忘掉的眼淚全都哭回來。
解離塵想起在凡界初見時她的樣子,她本就是個嬌怯膽小的姑娘,是如何一步步成長今天這個地步,甚至為了他能夠與六界界主對抗的?
解離塵心中難掩慌亂,實在想不到自己哪裡做錯了,他想為自己解釋一下:“露凝,究竟出了什麼事,是我做了什麼惹你多心了?”
“是多心嗎?”露凝淚眼模糊道,“哪裡是我多心?你在墟淵就一副冷漠淡泊的樣子,對大仇得報一點感覺都沒有。回來之後也很冷淡,我那時還以為你是太過激動麻木了,誰知竟是帝印的原因。”
解離塵漸漸明白了。
“你知道了?”
他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
淚水,可她哭得太凶,此乃杯水車薪。
看著她濃密長睫上的淚水,解離塵直接吻了上去。
露凝僵住,一時忘了哭,熱淚被他仔細地吻去,他的呼吸清冽好聞,帶著獨屬於他的味道,她自脊背鑽上來一股酥麻之感,哪裡還能再哭下去。
可之前到底是哭厲害了,現在不哭了還在輕輕打嗝。
解離塵微微後撤與她四目相對。
沒了淚水遮擋,她終於看清了他的神情,他眼神深邃,滿是對她的情意,哪裡有什麼冷淡?
露凝一呆,突然又有些摸不準了。
“是母親同你說的。”
解離塵稍微一想就知道了,他也不怪帝卿塵,她說這些終究是為了露凝好,讓她有心留準備。隻要是為露凝好的事,他都可以接受。
“若是從前,確實會如此。”解離塵慢慢道,“一開始我確實受到了一些影響。”
露凝不自覺往前一步,手抓著他的衣襟不鬆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放棄了,眼睛直直盯著他,等著他的“可是”。
解離塵很快說:“可也隻是一開始。”
他解釋說:“慕青竹掌控帝印千餘年,也就煉化降服了它千餘年。它到我手中的時候,已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慕青竹怎麼可能事事以帝氏為尊?他甚至都不是帝氏血脈,不可能容忍帝印影響自己。
所以在得手之後,他就一直在嘗試解決這個問題。
他乃冥皇,哪怕是敵人,也不得不承認他也頗有才能。
帝印回歸解離塵之手後對心神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他這幾日稍作調整,已經完全不受影響了。
露凝聽完他所有的話,勒緊的情緒終於舒緩下來。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訥訥道:“……這樣最好,要不然我可不會再讓你像上次那樣……”
“我不會。”他沒讓她說出後麵的話,緊盯著她一字字道,“我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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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帝印沒有改變,也影響不到我對你的感情。”
“哪怕不做這個帝尊我也絕不會同你分開。於我而言,從來不存在兩相競爭的關係,帝氏的利益與你怎可相提並論。”
露凝注視著他堅定的雙眼,聽著他不曾停頓的心裡話,終於破涕為笑,踮腳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你最好是。”她紅著臉頰小聲說。
誤會解除,兩人關係更親密了,幾乎日日膩在一起。
六界待整,可也不是非得他才行,他能看人魂火,擁有混淆魂火之力的冥族已經滅族,自可隨意以魂火之色來用人,無需事事親力親為。
在修界他便不怎麼親自理事,更彆說現在他更想和露凝在一起,隻要是和她一起,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能快活一整天。
不過他不像帝卿塵,完完全全信任帝氏的能力,除了以魂火判斷,他還有其他方式,確保不會重蹈覆轍。
除卻這些公事,還有一件私事要安排,此事關乎到露凝。
“你可要去見鑄劍長老。”
鑄劍長老名喚遊月,是露凝幾次轉世前的生身母親。
當年她的意外去世令遊月大受打擊,做了一些錯事,好在沒有真的鑄成大錯。
現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好像的確是見她的時候了。
還記得死去的母親與遊月的相似,解離塵曾提到遊月因執念殘缺了一魂……她們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見她沉默不應,解離塵緩了聲說:“不想見就不
見,沒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話音剛落手就被抓住了,解離塵看了一眼,聽到她輕輕的聲音。
“也不是不想見。”
之前麵臨死亡的時候,露凝曾遺憾過還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
可見她心裡是想見她的。
可人就是這樣矛盾,見不著的時候想著,能見了又開始猶豫。
露凝抿唇望著解離塵:“你覺得呢,你說我要不要去見她?”
她雖然這樣問了,但其實隻是需要他幫她說出心裡的決定而已。
解離塵牽起她的手,帶她離開了紫微帝宮。
慕青竹一死,遊月就回到了諸天宗這個她熟悉萬分的地方。
她一直記掛著露凝,日日擔心她,雖然知道有解離塵在她萬不可能有事,還是萬分惦念。
她將露凝在諸天宗待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將兩人之前相處的畫麵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又一遍,還同露凝的好友夜舞說過話,了解了她在凡界時的生活如何。
她想過應該快要能見到她了,可真的見到時還是覺得像一場夢。
解離塵不在這裡,露凝一個人來的,她站在殿門外,容色清麗,眼神溫和。
沒有因她算計解離塵而怪罪她,也沒有因當年她和丈夫沒保護好她而生氣。
就那麼溫溫柔柔地站在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是曆練結束回來了,等著她過來噓寒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