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一驚,神識再往上浮,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場景。
山儘峰,南山師兄的禁土之地?她被人埋在禁土裡?
嫣華正坐在旁邊的石墩上,拿著顆靈果喂銜寶,兩人在說話,但南棠聽不到,隻能看到他們嘴皮子不停動著。
再往上一點,她能看到整個山儘峰的景像。這裡還和她記憶裡一般無二,茅屋沒有任何變化,旁邊小園內靈植茂盛,花開滿園,但南山師兄的身影卻不在其中了。
她還想再看得更遠一些,可突然間,一股力量將她扯回。
南棠跌回神識虛空,覺得眼前一片繚亂,頭有些刺疼。
“才剛領悟神識虛空,你不要用力過猛。”外頭那聲音又起,顯而易見的不悅。
南棠感覺他大約是在教自己如何使用神識虛空,便沒回嘴,默默運轉凝神靜心的功法,費了些功夫才將這陣不適感平複下來。
他說他在她的神識虛空之內,可他們之間好像隔了層屏障,她想要見到他。
心隨意動,這次她的念頭剛剛浮起,四周淺青的天地忽然間慢慢化作透明的煙霧,重重煙霧之間,有一道人影若隱若現。
南棠睜眼起身,凝眸望去,這淡青的煙霧漸漸散開,四周豁然開朗,竟是片風景秀麗的仙境,遠山巍峨,近林如畫,飛瀑流泉,仙禽靈獸隨處可見,無數奇花異草隨處可見——這是她隨江止去五蓮峰的路上暢想過的畫麵。
那時她想的是,如果她將來擁有自己的門派,就要修建成這般模樣,不想竟化成她的神識虛空。
泉邊佇立著一個人,看身形應該是個男人,著一襲玄青廣袖長袍,正低頭緩緩撫著身邊一隻靈鹿的腦袋,可待南棠再仔細看去時,才發現這個男人麵容模糊,隻能看清些輪廓,像洇在水裡的墨汁幻化成而的人形。
他是誰?
察覺到南棠的動靜,男人抬頭望來。
隻一眼,他微微一震,旋即將身子轉開。
“虞南棠……元神之軀乃是赤體,你……給自己化身衣裳。”
“……”南棠萬沒想到見麵聽到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她垂頭一看,這才驚覺——
她身上未!著!寸!縷!
隻有過膝的鴉青長發披泄如瀑,垂覆而落勉強遮擋。
曼妙玲瓏的曲線,在發縫間時隱時現,叫對麵那人不敢多看。
南棠大窘,念頭如電光般疾過,一件月白薄衫隨即裹到身上,她才稍稍平靜,可忽然間又拈起一縷自己的長發——黑的?
剛才她神識浮出之時看到自己的肉身,長發確實轉黑,容顏亦有改變,還有她胸口的穿心之傷,也不見了。
“不必懷疑,句芒春種受南山覺禁土內靈氣滋養,已經修複你所受之傷,包括你築基期衰老的肉身。”男人再度轉身,一邊向她踱來,一邊慢慢道。
南棠越覺詫異,句芒春種本就是秘密,他竟還知道南山覺的禁土?
這人到底是誰?
“還想不出我是何人?我跟你出生入死過幾番,替你擋過化神一箭,再怎麼也算是過命之交,又被你關在這裡十數年,你這沒良心的可不該忘了我。”他走到她麵前,垂眸道。
說來也是悲催,當日他在花海與她道彆,不想螢雪追來,他情急之下進入她的體內,本想借她屍身躲過螢雪追蹤,再看看嫣華刨出她的屍體到底所為何事,卻不知南棠不死之身並未死去,隻是沉睡而已,他魂神入活體,結果被困在她的神識虛空中不得出,隨後又與她莫名其妙被嫣華埋入禁土。
螢雪是肯定找不到他了,安全是無比安全,但他出也出不去,隻能等她醒來。
一等就是十數年,他親眼看著她的神識虛空一點點改變,一點點擴大。
“你……是阿淵?”南棠震驚非常。
從未想過,那個藏身獸體整天膩在她身邊的黑霧,竟然是個男人?!
但他為何能開口了?
“魂神對魂神,我們之間當然可以對話。”
他看出她的疑惑,主動解釋道。他們不止可以對話,她還能看見他的半魂之體。
南棠抬眼,隻看到半透明的煙灰色人形影子,像水墨畫的人物,衣袍都似墨煙黑焰般向外不斷洇散,眉目唇鼻隻有輪廓,屬於男人的淩厲線條倒很清晰……
然而,他的輪廓莫名有些眼熟,南棠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未等她問出口,他的聲音又起。
“淵是我的字,我名夜燭。‘長淵夜燭,孤峰螢雪’的夜燭。”
長淵夜燭,孤峰螢雪。
這句話,南棠好像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