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雪等待著夜燭的答案, 他唇瓣勾起的弧度,莫名有些像此際夜空的弦月, 鋒利、冷冽,像看透兩個人之間淺薄的兄弟感情與夜燭虛偽的愧疚。
“單憑你這一句話,你師姐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
良久之後,夜燭才開口,他目光落在南棠身上,口吻平靜卻又篤定。
“就算沒有我,沒有江止,也不可能!”
他說得很慢, 斬釘截鐵,一字一句。
“生死可以成全, 命是我的, 給你也無所謂,她……我不能相讓。”
他也讓不了,南棠並不屬於任何人。
螢雪眼裡的痛苦消散, 隻剩下與唇際笑容一樣冷冽的嘲意, 仿佛做了場無聲的精彩絕倫的表演。
意料中的答案, 毫無驚喜。
“那哥哥可要記住今天說過的話, 你的命是我的, 在赤冕好好活著。”
螢雪聳聳肩,扔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走旁邊盤膝坐定, 閉眸不語。
————
第十八層塔的四境永恒不變,雪山的夜晚不會迎來天明, 而春境的山巒也永遠不會接受夜幕。
時間在這不滅的光線中一點一滴消逝。
第十五的最後一刻即將過去,四境相交的正中央倏地騰起巨大虛門, 門後就是終點。拿到一枚回龍幣,衝入這扇虛門,他們就能到達第十九層,而在這之前,必將經曆一輪可怕廝殺。
南棠緊閉的雙眼睜開,經過幾個時辰的入定,她的情緒已經平複,春種之力充盈全身。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闖入第十九層,其餘一切免談。
“準備好了?”她起身,頭也不回地問道。
身畔很快出現兩個人,夜燭隻朝她點了點頭,螢雪依舊笑著。
地麵微微一震,三人前方的無形氣牆化成一道風拂過四野,緊隨其後的,是四麵八方沉沉來襲的威壓。在這片廣袤天地間,不知隱藏著多少上修,都在虎視眈眈著正前方的巨大虛門,氣牆的消失,讓他們的氣息曝露。
四野的寧靜立刻就被打碎,春境中衝天而起一隻火鳳盤旋天際,尖銳的鳳鳴聲不絕於耳,無數火團從鳳口中吐出,砸向山巒,熊熊大火燃起,火光之間許多修士的身影起起落落,各色法寶虹芒交錯閃起。與此同時,秋境的平川半空出現千柄飛劍,劍尖向下組成劍陣,對著地麵上的修士,地麵隆隆作響,兩個巨石怪從地上站起。夏境刮起猛烈沙暴,兩條沙石所成的龍影肆虐旋出,天空卻壓下一團黑沉陰雲,雲間雷聲轟轟,對上這陣沙暴。
修士們都已不再留手。
南棠所在的雪山也開始震動,嗡嗡聲音響起,由遠及近,由小到大,山頂的厚雪出現裂縫,雪塊崩塌,向山下衝去,雪粉滾滾如煙,地麵開始劇烈震動,宛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要從滾滾雪煙裡衝出。
躲得稍慢些的修士,都被崩落的厚雪衝埋。南棠夾在夜燭與螢雪二人中間,身前已然豎起六根巨柱,雖然無法擋住崩落的雪,但也給三人閃躲的空間。彩緞飛舞如龍,夜燭馭緞而起,螢雪亦召出五色仙蝶,飛身半空。
南棠緊隨二人,身後是兩個傀儡人。
雪不斷從山頂落下,在山底堆積之後又窸窣而動,很快聚成無數道細長雪龍向四麵落下,形成冰柱,將被雪埋的修士困在其中。
“這不是普通雪,裡麵被施術者摻了大量癸龍晶,所化之冰極寒,可暫時封住被困修士的經脈,令其無法施術,你們小心些。”南棠飛快道。
她雖飛身半空,然後神識借虛土深埋入土,很快就察覺雪中異常。
“施法者隱匿於東南方位,他的目標應該是被冰陣困住的修士。”她續道,語速極快。
就在南棠說話這片刻功夫,又有新的動靜傳來,一道金光劈地而起,在地麵劃下巨大冰壑,冰陣隨之被劈成兩半,一個修士手持重刃揮出無數刀光,不是朝著施法之人,而是就近挑了個被冰陣所困的修士下手,欲借這冰陣之力奪幣。
那施展冰陣的修士如何甘心替他人作嫁衣,手中再結冰錐朝著持重刃的修士落下。
南棠還沒開口,身邊的夜燭已如離弦之箭般朝著某處掠去,身邊彩緞化成利刃,在他操縱之下沒入雪堆之內。
雪堆立刻被鮮血染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馭雪的修士萬沒料到自己的行蹤被人看破,手邊鬥法還沒結束,又被偷襲,一時間陷入困境。夜燭沒給他任何喘息機會,趁勢而上,快準狠招招致命,毫不留手。
另一廂,螢雪腳下那五色彩蝶化作巨大蝶群朝著冰陣中的修士飛去,彩蝶輕飄飄的仿佛毫無力量,在修士的刀光下化成兩半,蝶翅上的螢粉卻隨之散開,刹那間化作五色毒霧。
南棠沒動,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留意著四周情況,正全神貫注協助夜燭與螢雪時,一道寒氣倏地攀上後背。神識之中後麵並無異樣,但氣息的細微變動被她捕捉,她直覺不對,倏地轉身,早已扣於指尖的四道符籙頃刻間扔出。
隻聞轟轟數聲,四道符籙撞上前方無形之力,在半空炸起熾烈光芒,一柄黑錐現出形狀。南棠急速退後,兩個傀儡修士飛身上前。
“想逃?”冷哼響起,一個灰衣修士出現在不遠處,二話不說就將掌中擎著的古鐘祭出。
南棠隻覺腦中“嗡”地一振,如同灌入沉鉛,身體動彈不得,古鐘轉眼飛到她正上方,鐘口朝下墜落,眼見要將她罩於其間。
一條彩緞飛來,以迅雷之速纏上她的腰肢,將她猛地拖出古鐘鐘口範圍。
鐺——
古鐘墜地發出劇震,那修士並沒如願抓到南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