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熟吧?
當然耳熟了,不太久之前,顏肅之就是這麼跟顏啟說話的。那個時候顏肅之丟下這句話就跑了,顏啟想抓都沒能抓得到他。
眼下……
顏神佑踩著個樹枝、抱著個樹乾,還扭頭往下看,一邊看還一邊放話。顏肅之就仰著個臉,跟他閨女練對眼兒。
真是風水輪流轉!
有這麼個閨女,真是夭壽!
薑氏總算沒有昏倒,而是扶著阿方的手,對顏肅之顫聲道:“郎、郎君,先先彆嚇著她,將她哄下來是正理。”她沒教過爬樹啊!這都是撞了什麼邪了呢?還有那句話,這又是哪兒學來的?
那邊她老公跟她閨女還在對峙。
這情景仿佛到了非洲草原,花豹躥樹上了,獅子守樹底下。上麵的固然下不來,下麵的可也上不去。獅子武力值比較高,可一旦對手躲樹上了,它就沒轍,因為他沒點爬樹的技能點。
沒錯,顏肅之他不會爬樹!
小時候的顏肅之是個老實孩子,就算認真學習了,他好歹也算是個貴公子,學文學武,就是沒學過爬樹!這不,就乾瞪眼了……
薑氏就養了這麼一個孩子,自然是寶貝得不行,顫著聲兒哄閨女:“神佑,你彆動。”又讓阿圓和阿方去扯了被子來,喚幾個婢女理著四角,擱樹下準備接顏神佑。
顏神佑抱著個樹,有點累,但是還是不敢下來,她怕被她爹給人道毀滅了。沒錯,顏肅之這貨長得相當能看,可在閨女眼裡,他還是個時不時抽風的中二病。就衝他剛才衝上來那勢頭,但凡能容忍一點,顏神佑也不至於跑樹上來了。想表現出一點父愛關懷的顏肅之,他遇到了跟他病友的倒黴舅舅一樣的問題——信用記錄太差,彆人不信。
可他急呀,一看薑氏居然安排得很不錯,對薑氏道:“我去揪她下來,你帶人接著她。”
薑氏隻得點頭,道:“你、你千萬彆嚇著她,她還小。”
顏肅之心說,這都Tm誰嚇誰啊?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會爬樹的女人好嗎?這可真是開了眼界了!
閨女躥樹上了,當爹的不會爬也得現學。顏肅之外袍一脫,袖子一卷,開始練習爬樹。樹皮粗糙,還有點硌手,腳上鞋子也有點滑了。就在顏神佑擔心他(能爬上來)的目光中,他又滑下去了。顏神佑鬆了一口氣。
眼看顏肅之不多會兒似乎能爬上來了,還已經爬到半截了,阿圓忽然道:“去搬個梯子來呀!”
顏肅之&顏神佑:臥槽!
前者心說,你不早說?後者心說,這還是我隊友嗎?
梯子搬來了,顏肅之也滑下來了,卷袖子又要往上爬,他爬一步,顏神佑又往上爬一點。薑氏受不了了,樹越往上是越細的,萬一撐不住摔下來了怎麼辦?她連忙說:“郎君,先彆爬了,彆把她逼得掉了下來。”
顏神佑聽著了,也說:“你你你,你彆上來啊……”
顏肅之就鬱悶了,他怎麼了啊?他什麼都沒乾什麼嗎?這丫頭一定是中了邪了,一定是受了不好的影響了。中二病最近受的驚嚇委實不小,智商也有一點不夠用的了,開始跟他閨女談條件:“你要做什麼?”
“你先下去。”
“你先下來。”
“你先下去。”
“你下來了我就下去了。”
“你先下去,我再下。”
父女兩個車軲轆話說了半晌,智商受到親娘DeBuFF標記的顏肅之讓步了。反觀顏神佑,這貨哪怕到了現在,她心理年齡都比這一對爹媽大。是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心理壓力的。
看到顏肅之離遠了,她還慢慢踩著梯子下來了,一落地,就直奔她娘那裡了。
好容易把人弄了下來,顏肅之居然沒有揍他閨女,而是說:“是不是沾上不乾淨的東西了?把那牌子扔了,再熬安神湯給她灌下去。”
薑氏深以為然,雖然她閨女一向不怎麼正常,但是不正常到爬樹,還是相當少見的。饒是顏神佑說:“我沒事兒。”這一對小夫妻還是難得有誌一同地打回了她的抗議。
在等喝藥的功夫,顏神佑敏銳地察覺出事情不妙。爬上樹已經是相當可怕的一件事情了,哪怕沒穿之前,要是叫譚娘發現她爬樹了,也是揪下來暴打的命。何況是比譚娘淑女得多的薑氏?再說了,跑樹上跟顏肅之對峙,艾瑪,這真不是一般人能乾得出來的。
現在被揪下來了,腫麼破?
她原本隻想著,跑樹上,往後一指:“看三叔!”把她爹給調走的。結果爬樹爬得太投入,她把詞兒給忘了。現在顏肅之沒走,等她下來,他又回來了。
顏神佑當下悄悄把手伸出袖子來,樹皮那麼糙,爬的時候沒注意,現在覺得疼了,手心情況相當淒慘!
薑氏一看,原本要罰的,現在也不罰了。更有顏肅之說的話,就權當她撞了邪了。揪她下去洗手洗臉換衣服,回來喝安神湯。
顏神佑就這麼硬被灌了一大碗的安神湯。
喝完了藥,她有點想打盹。薑氏沒敢把她放出去,就放自己房裡了。聽顏肅之問:“那牌子呢?燒了罷!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麼?”
薑氏低聲道:“人是阿家尋來的,孤身一人。想來阿家是有安排的了。”她原本是想命人尋這麼一個人來的,沒想到楚氏手更快,就指明了這麼一個人。這算命老頭兒就孤身一人,而且四處轉悠,跟楚氏、顏家,平素沒半點瓜葛。難為她居然能弄來這麼個完全沒有背景的人來。
顏肅之舒了一口氣,擺擺手:“那便這樣罷。過兩日你便回娘家小住幾天。”
薑氏小聲道:“過不幾日,便是我阿舅五十壽辰。”
顏肅之道:“這個好!去!”說完,他又去書房了。
阿方湊了上來,對薑氏道:“娘子,咱們尋的那個算命的……”
“噤聲!”
說話的人沒有想到,已經懨懨欲睡的閨女正努力克製著本能,豎著耳朵聽她們說話呢。知道她娘不是小白兔,她就放心了。
顏肅之難得沒有往外跑,憋書房裡他憋了好幾天,忽然大悟——這乾我什麼事兒啊?
是啊,就算楚氏有什麼陰謀詭計,又能乾他什麼事兒呢?楚氏這個人,再恨顏啟,也不至於毀了全家。打擊顏擊、打擊顏老娘,都在自己家裡進行。哪怕顏啟疑似“納了同姓之妾”,這件事情,也僅止在不會擴散消息的人群裡傳播。
知道的人太多,傳揚開來,整個顏家都沒臉。僅限於自家知道,無法對顏啟父子進行有效威懾。一步一步,這個分寸,楚氏把握得很好。雖然事情是顏平之夫婦挑的頭兒,薑氏順水推舟,顏肅之還是覺得,幕後推動的人,就是楚氏。
想到這裡,顏肅之不害怕了,卻又覺得十分無趣了起來。原來親媽什麼都明白,什麼都在計劃著,什麼都在掌握之中,卻獨獨故意忽略著他。讓他受這許多年的委屈,顏肅之相當不平。坑爹的是,楚氏不是顏啟,行為無從指摘……
發覺他娘是最大的Boss,且他無法反抗,他又接著中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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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這裡,喝完安神湯,又知道她娘有成算,她睡得很香。一覺睡醒,已到了第二天清晨了,這時才發現,事情還沒完呢。
薑氏經過驚嚇,又看她有些傷,當時沒動她,專等她睡醒。
顏神佑醒來的時候,待遇還是挺好的,洗臉、擦牙,喝蜜水。然後就被薑氏十分和氣地問:“你還記得昨天的事兒嗎?”
顏神佑本來沒大清醒的,經此一問,馬上神清氣爽了!特彆誠懇地懺悔:“阿娘,我錯了!我不該爬樹!”
薑氏臉都黑了:“是你自己要爬的?”
顏神佑心說,也沒人攛掇我呀?她誠實地點了點頭:“是我。我看阿爹衝過來的樣子很凶嘛~”說著,還頂著張嫩臉撒起了嬌來,“人家害怕嘛~我又沒做錯什麼!”
這一回薑氏卻是向著顏肅之的:“什麼東西你都敢胡亂拿來玩?你爹是為了你好。”
顏神佑小聲問:“那……阿娘……那吳家人其實跟咱家沒關係,是吧?”
生了個不正常的女兒真是造孽!
薑氏不得不含糊地道:“嗯。”
顏神佑又問:“可,被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吧?”
她問得含糊,薑氏卻理解得明白,答得……也不得不明白:“除了趙將軍,隻怕旁的人沒一個會深信不疑。”
顏神佑秒懂。旁觀的人裡,能被糊弄的並不多,除了趙忠這一根筋,便是唐儀這個死中二,也知道這裡麵有貓膩。薑氏選這些人,本來就是有考慮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會說出去。這根本就是一個局,目的就是直擊顏啟父子。
薑氏還有些不好意思,她受到的教育裡禮義廉恥是占了絕大部分的。這等陷人於危險、最後還搞死了好多人的事情,她雖然不後悔,卻不是不糾結的。
顏神佑卻隻是“哦”了一聲,作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越者,她自覺三觀還不算太歪,可也對這些“受害者”同情不起來。三房的挑釁就不要說了,便是吳家,也不是那麼無辜的。尤其算計她爹這種事,她爹再中二,那也是她爹!顏神佑這貨相當護短。
所以她毫無節操地對薑氏道:“以德報怨,以何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薑氏:“……”
薑氏的表情變得好了很多,然後,然後……然後她就緩緩地、緩緩地,從桌案下抽了條戒尺出來!“誰教的你爬樹?還學會小受大走了?”
作為一個機智的小朋友,趨福避禍值得點讚,但是這些無賴的行徑,必須予以嚴厲的製止!
然後顏神佑就又被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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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去給楚氏請安,薑氏隻打了她十下屁-股,就帶著她去上房了。
到得楚氏那裡,卻見楚氏紅光滿麵的,說話也十分和氣。此時柴氏、鬱氏已到,兩人皆自丈夫那裡聽到了轉播,心裡真是百感交集。薑氏雖有女兒安慰,心中仍是忐忑,忍不住對楚氏道:“是我魯莽。”
楚氏微微一笑:“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顏神佑裝成聽不懂,她仰起頭來,看看她娘,再看看她阿婆,一副狀態外的樣子。楚氏摸摸她的頭:“阿婆這裡有好湯餅,神佑去熱乎乎地吃一碗,與你阿兄阿姊玩去罷。”
將孩子打發走了,楚氏才說:“家裡不容亂人,你又何錯之有?少年人,血氣未定,戒之在色。有德君子,何曾好色?不止是你們的郎君,便是教孩子,也是這般教。”哪怕不是吳表妹,換一個人,楚氏也不會容她的。
並不是天下的婆婆都好看兒子納小妾,覺得兒媳婦不許兒子拈花惹草就是不賢良的。恰恰相反,哪怕婆媳有矛盾,腦筋清楚的婆婆也不會做放小妾這種蠢事。一是為兒子身子,二也是為了家庭安定團結。
這便是楚氏與顏老娘的區彆了。
至於薑氏用了手段,那又如何?沒一點手段,如何能掌家?楚氏縱不甚關心顏肅之,也不想這家裡生亂。
楚氏這話有些庭訓的味道,三個兒媳婦一同起身領訓。
楚氏道:“隻消一心為這個家,你們做什麼,都可。我看你們也沒有蠢人,分寸便不須我教了。”
鬱氏更敏捷些,笑道:“我們年輕,有不妥處,還請阿家指點。”
楚氏微一笑:“憑誰,都重不過這個家。”
三人一齊稱是。
楚氏又問了三個兒媳婦近期的社交,她竟能記得柴氏侄子要過周歲,做姑母的要去看侄子抓周。薑氏的舅舅要做五十大壽,外甥女兒頂好攜夫帶女回家。兒媳婦三個,把這婆婆敬畏到了頭頂,隻聽她吩咐。
薑氏也順利拿到了批準,屆時可先回娘家一趟,小住幾日,再往舅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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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家人已聽薑戎講了事情的始末,蔣氏隻有一個觀點:楚氏十分之不好惹。同時,蔣氏對薑氏的行為也表示了相當的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