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女人,並不是一件特彆少見的事情,卻是一件令人不恥的事情。放到上層圈子裡,就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了。尤其是在裝逼之風盛行的環境之下,你一個男人,就不該打架!你養個雞、遛個馬,哪怕打鐵學驢叫,都比打架上檔次好!嗎?![1]
所以,當顏肅之伸出魔爪把兩個老太太薅住的時候,全體都驚呆了!直到兩個老太太被搖掉了一地的首飾,她們的兒子才反應過來。然後一起被揍了!這兩家都屬於進化太過變成退化了的典型世家,子弟不習武,文呢,也有那麼一點偏離正軌,不務正業,隻求個樣子好看。
事情發生在唐儀家門口,他是有勸導的責任的。這個死中二一看他病友穩占上風,急忙勸導起圍觀群眾來了:“大家離遠點兒,拳腳無眼,彆傷著你們。”
顏神佑開始是為她娘義憤的,等看到她爹的戰鬥力,她就開始笑。為了維持形象,她倒沒笑出聲兒來,忍得渾身打顫兒。等唐儀出來維持秩序,她實在忍不得,躲到薑氏身後,抱著薑氏的腰,小腦袋頂在薑氏的後腰窩上,笑得一拱一拱的。
薑氏原本氣著,等看到丈夫為她出頭,心情十分複雜。現在被女兒一鬨,扭身一看,歎一口氣,命阿竹:“將小娘子帶到車上。”又看楚氏。
楚氏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靜無波的,隻是眼睛裡似乎透出了一點矛盾的意思來。那點意思一閃而過,眼睛也恢複了平靜。
有她爹出麵,顏神佑就不擔心了。再看她舅舅已經靠近戰團了,她就更不用擔心了。麻利地爬上車,悄悄將車子的窗簾撩個一個小角,繼續關注事態發展。
事態的發展就是她爹以極小的代價,乾翻了六個來救母的君子。雖然對方人多,但是全是戰五渣,顏肅之沒費太多的力氣就取得了戰鬥的勝利。他也不是沒受傷,大概是混亂中被群毆,不小心嘴角被擦青了一塊,脖子上被不知道誰抓了三條血印子。
要說姬、尚兩家男人也真夠嗆,明明都是青壯年,卻連打架都不會。顏神佑看著都替他們急!你們長兩條腿是乾什麼用的啊?不知道腿比胳膊長啊?你倒是踹啊?!
他們不會。就揮著兩個胳膊胡亂搶上來,打也沒個章法,顏肅之抬腿就把頂頭兩個踹翻了。都做出這樣的現場教學了,後麵的人還是沒學會。直到團滅。
圍觀群眾裡還有正義人士,開始看兩個老太太被虐,還要出手相助。後來看著人家親兒子上來了,就都袖手旁觀了。心說,有六個,夠了吧?
明顯不夠啊。可不夠,彆人也不好(敢)插手了,六個都敗了,再上人,這就不對了。
顏肅之打完了,嘴角還帶著青痕,那也是個美人,有幾絲頭發因為打人太用力,從帽子裡滑了出來,有一種淩亂的美感。一群顏控貨,顧不得聲張正義,先欣賞了一下帶有淩亂美的顏,才嘰嘰喳喳了起來。
顏肅之正一正衣冠,俯視全場,一邊唇角往上,扯出一個嘲笑的弧度出來:“還打嗎?”瞄完了人家兒子,又瞄人家媽。
尚、姬兩家老夫人自從被摔到地上,就開始裝死挺屍。
不裝不行呐!
男人打女人是無禮,女人被男人打,那就是丟人了。姬、尚兩老,大庭廣眾之下被揍,是丟了大臉了!這又不是什麼禦史忠諫挨打,那是勳章。她倆這個,要另算。
顏肅之見大家都不說話了,他還要再放個狠話!“老虔婆,沒事就盯著人婚嫁,你怎麼不去當官媒去?還說我妻、說我母?!你兩家不道歉,我見一次打一次!”話裡拉上楚氏,純屬為了理由正當。
說完,他特彆瀟灑地對唐儀道:“你家裡的好日子,掃了你的興了。”
唐儀豪爽地道:“你這不是出了門才動手的嗎?”
圍觀群眾:……
唐儀還跟楚氏、薑氏道歉呢:“伯母、弟妹,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請了這等惡客,實在對不住。掃興了。”他這話一出口,聞者嘩然。這是要與姬、尚絕交的意思麼?須知唐儀雖與顏肅之交好,卻與姬、尚同屬世家。這是世家內訌嗎?
有楚氏在,薑氏便退後一步,跟在婆婆身側。楚氏微一欠身,答道:“想來並非郎君本意。大庭廣眾之下喧嘩不好,府上還有客,我們便回。郎君送客罷。”
唐儀一看,對啊,還有客人呢,連忙說:“您慢走,”又去送旁的客人了,一麵送還一麵說,“誰認識他們兩家啊,順路給捎回去唄。哎喲,沒那本事,撩什麼閒呐~”
躺地上假裝昏倒的兩位老夫人羞憤欲死,她們的兒子們倒地呻-吟。
車裡的楚氏與薑氏卻在車簾放下的那一刻,笑了。有人幫出頭的感覺,真好。雖然姬、尚兩家的夫人說的也算是實情,楚、薑十分沒臉,顏肅之這一場暴打,卻將焦點拉偏。此事過後,不定有多少人在羨慕她們。打人是不對,可要看為什麼打的。楚氏、薑氏受了委屈,自己鬨,那是潑婦丟人。不鬨,那就白吃虧。有人出頭,說明她們有價值,有人心疼她們。
世上的道理就是這麼奇怪,哪怕是你的正當權益,如果你自己爭了就是你自己的不對,得彆人給你爭。如果你不夠討人喜歡,沒人幫你,對不起,你就活該了。哪怕你是委屈的,你是有權申張自己的權益的。真是個奇怪的世界。
唐儀還在送客,又有他大伯家的堂姐看了這一出鬨劇,對丈夫使了個眼色。她丈夫倒與姬、尚兩家沒有太近的親戚關係,並不好偏袒哪一個,隻說這小舅子:“你是主人家,怎麼好拉偏架?顏二動手打人,卻是不對的。”
唐儀臉上擺出委屈相來:“老婆子碎嘴,說了人家母親,還怪人家兒子發怒?兩個老婆又不是沒兒子,可六個打一個,都打輸了,這樣沒種……我能怎麼辦啊?”
堂姐夫:-!娘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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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在牛車上就一個勁兒地笑,薑氏臉上也帶一點笑容,爾後又斂住了。看一看女兒,她又愁上了,她好歹姓薑,女兒卻是姓顏,將來受歧視,怕是少不了的。這些話她現在不想跟閨女說,說了不過是讓這早熟的孩子早擔心罷了,孩子的心思已經夠沉的了。她寧願顏神佑繼續當個小霸王,有人說她壞話就掄拳頭,也不想顏神佑整日愁眉不展的。
有顏肅之這樣的爹,現在顏肅之又正常了,以後……應該不會再受氣了吧?
就這麼一路想著,很快就回到了家裡。
顏肅之對楚氏還是頗為忌憚的,不料楚氏這回沒有說旁的,隻問他:“明日恐有彈劾,你想好如何應對了嗎?”
顏肅之十分正經地答道:“是。大不了便是一輩子不做這官兒罷了。”
楚氏皺眉,沉聲道:“不至於此。”
顏肅之伸手摸摸嘴角:“不能做官,還能做兵呢。”
楚氏長歎一聲:“也罷。阿薑也受驚了,都去歇著罷。二郎備好了自辯的奏本才好。”
顏肅之答應一聲:“是。”便攜妻女退場。
楚氏看著這一家三口的背影,十分地不適應,顏肅之像是浪子回頭、痛改前非了。可怎麼越看,她越覺得這兒子哪裡不太對勁?
楚氏並不擔心,惱怒是有一些的,不過更多的是坦然,誰叫她就陰差陽錯嫁了顏啟這麼個貨了呢?不過顏啟倒是有一條好處:手裡的兵,而且還不少。楚豐手裡的兵就更不要說了,自己是太尉,名義上是掌握全國武裝的。除開自家私兵之外,楚豐之長子楚攸還留在原地沒動,朝廷調楚豐入京,必然要把他留下的這個缺再填人進去。這事兒,必須跟楚豐商議,顏孝之當初來回跑,就有一部分是為了這個事兒。最後,老子的地盤,還是留給了長子看守。
再有,薑家重新養兵至今好有三十來年了,薑戎之職一升而再生,做到了中護軍,禁衛之力,他握了三分之一,這還不算自家私兵。
就衝這些,姬、尚兩家都討不了好。姬家還好說,雖然隻剩個空殼子,到底家大業大,未必會一朝崩潰。尚家恐怕要從此絕跡於朝堂了。
這樣也不錯呢。
楚氏想明白了,自然就開心了,不由微微一笑。
顏神佑也在笑,笑容有點猥瑣,好在頂著一張萌萌的蘿莉臉,看起來倒挺可愛。
原來,回到房裡之後,顏肅之又叮囑一回:“今天的事情都不要想了,神佑去洗臉喝茶換衣裳,待會兒我教你打拳,”然後飛快地瞥了薑氏一眼,“那個,你也不要多想了,上唇頂天、下唇頂地,那等老婆子全身上下也就剩下一張嘴了,腦子都被她自己嚼巴嚼巴吞咽了,你與她們置氣,白白氣壞了自己。”
他說到“全身上下也隻剩下一張嘴”的時候,薑氏與顏神佑都止不住笑了。顏神佑萬萬沒想到,她爹的嘴巴能有這麼毒,把誇張的修辭手法用得這麼到位。薑氏既受丈夫維護,心裡已經軟了幾分了。看顏肅之頭發還亂著,嘴角還青著,脖子上還有血痕。輕啐一口:“呸,你的嘴巴也夠厲害的了。嘴上痛快了,就能忘了疼了?阿圓,打水去,給郎君洗洗傷口上藥了。”
如果阿方已出,阿圓回來卻不是專做顏神佑乳母了,乃是到薑氏身邊來。她原就是薑氏心腹侍婢,如今不過是重操舊業,業務依舊熟練。顏神佑十分有眼色,見此情形,對阿琴使一眼色,兩個小家夥就踮著腳尖溜出去了。
顏肅之對簡單粗暴睡老婆這件事,是十分反感的,中二時期那是黑曆史,現在是萬萬不能這樣做的了。但是他對老婆關心自己這件事,顯然是不反感的。滿心裡的“啊,她在關心我”被粉色的氣泡包圍著,不停地往外湧,臉上卻帶點羞澀的微紅:“有勞娘子了。”
薑氏看著這個家夥居然會害羞,仿佛連眉間那點朱砂痣都羞澀地縮了一縮,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額角——你裝什麼大尾巴狼啊?!
阿圓親自兌了溫水來,今天她沒跟著出門,留著看家呢,順便給顏神佑打各種絡子。趁著打水的功夫把白天的事兒給打聽清楚了,對顏肅之的好感瞬間就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至少到了不會在水裡吐口水的級彆了。
顏肅之靠著個憑幾,坐沒坐相的,薑氏就跪在他身前,阿圓端著水盆兒,一旁還有婢女拿著傷藥。顏肅之心眼轉了好幾個圈兒,一揚脖子,就把幾道抓痕露在薑氏麵前,薑氏見了,也生出一絲心疼來。
顏肅之挺著脖子,還問:“屋裡有些暗,看得清楚嗎?”說著,就轉了轉身子,然後“不小心”推倒了憑幾,於是他順理成章地抱著老婆,順便把脖子送到薑氏麵前了。
薑氏真想掐死這個流氓算了!顏肅之還一臉無辜的說:“是不太清楚嗎?看不太清就是傷得不重……要不彆麻煩了……”
他跟顏神佑是父女,長得還挺像,這樣挺脖子歪臉的角度來看,更像了。薑氏恨恨地道:“不要亂動。”
小心地給他清理傷口,又塗藥,裹傷。
弄好了,顏肅之十分識趣地就放下手,轉而拉著老婆的手:“你沒傷著吧?”
薑氏啐了他一口,起身跑開了,坐到窗戶下麵,卻拿著阿圓打到一半的絡子,慢慢地動起手來。顏肅之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衣裳,又慢吞吞地挪了過來:“這顏色好給閨女用。”
“就是給她的。”
“哦。”
“那個,我去看看神佑,你……”
“你去罷。”
顏肅之蔫蔫地走了。
待到指教顏神佑擊劍的時候,薑氏卻又當了觀眾。接下來的時間裡,就見老師和家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顏神佑差點笑場。
顏肅之一回神,發現閨女姿勢不對:“偏了偏了,腳、腳!”
顏神佑心說,你才發現呢。礙於薑氏臉皮薄,她就裝成什麼都沒發現。練了一會兒劍,天上烏雲卻漲了起來,天色瞬間便黑了下來。薑氏連忙說:“似要下雨了,快到房裡去。”
話音剛落,雨點便落了下來。顏肅之撈起女兒就夾胳膊底下,另一隻手拖著老婆往屋裡跑。到房廊下站定時,三人身上都著了幾點雨。風卷著雨點四處飄,很快雨點變成了雨幕,光看都能覺得身上泛起了潮氣。顏肅之一手一個,又往裡拖了一拖。
顏神佑沒話找話地道:“雨下得好快呢,我從來沒見過春雨這麼大的。”
薑氏嘲笑道:“你才幾歲?能見多少?”
娘兒倆隔空鬥嘴,顏肅之假裝忘記了放開老婆的手。薑氏也……假裝忙著跟閨女鬥嘴,寬大的袍袖恰遮住了這小小地方的隱密。
顏肅之真心感謝蒼天,有生之年他正常了,能經曆著這麼溫馨的時刻。而且,老天爺真給他麵子,這麼快就下雨了!
然後他就聽到有人來彙報:“郎君、娘子,書房漏雨了……”
哇哈哈哈哈,真不枉半夜爬房頂的辛苦啊!
顏神佑聽了,也是一怔,咦?書房?那豈不是?
薑氏問道:“可曾濕了書?”
“並不曾,可郎君住的地方就……”
顏肅之這會兒就不接話了,薑氏恨恨地用力死捏他的手,這點力氣,顏肅之根本不覺得疼。疼也樂意!他可憐巴巴地看閨女:“神佑,阿爹沒地方住了。”
顏神佑:“……”mD!你又坑我!
顏神佑比顏肅之還要無賴,她直接裝傻,仰著個頭,眨著大眼睛,小嘴巴張成個o形:“哈?”
顏肅之:“……”mD!
還是薑氏道:“還不把衣裳鋪蓋取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