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晚上顏肅之帶她回去給薑氏過目的時候,半道上她就問了出來:“阿爹,三妹妹她們幾個,會怎樣?”
顏肅之心無哀慟之意,卻要在靈堂上耗著,趴草窩裡、重孝不用說,腳上穿的還是草鞋——苦得夠嗆。還要費神想,等下會分哪裡的部曲呢?要怎麼整頓呢?媳婦兒現在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跟丈母娘溝通一下,請教怎麼安胎?閨女的教育問題呢?
熬得他麵容十分憔悴。
顏神佑接著他的手,冷不防問出了這個問題,顏肅之一低頭對上顏神佑的眼睛:“啊?你管她們做什麼?”
顏神佑又低下了頭,踢踢腳下的小石頭:“看她們樣子怪可憐的。”
顏肅之腳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抬腳:“你心存善念是好事,隻是有些人……不要白費好心了。沒用的。”
顏神佑道:“如今,也沒人教她們變壞了呢。就算三妹妹有點兒什麼,四妹妹、五妹妹呢。”
顏肅之道:“這你不須管,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誰也替不得誰。”
顏神佑悶悶不樂,她是討厭三房沒錯,不過這種“恨死他了”裡的“死”字,不過是個表示程度的副詞而已,離真的搞死三房,還差得遠。如今人真的死了,還留下幾個孤兒,她那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小良心,有些不安了。囁嚅著道:“那也太可憐了。”
顏肅之有些頭疼,又有些欣慰,欣慰於女兒沒有黑化得很徹底,又頭疼於她想得太多。想了一下,顏肅之蹲下來,對顏神佑道:“隻要她們好好的,不生事,就會沒事。”
心裡卻想,這幾個丫頭的前程,已是毀了,除非有大氣運,否則也就是平庸一生了。父母雙亡甚至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是家裡,恐怕沒人會給她們用心謀劃了。教養得好了,萬一得了勢,再要給三房過繼立嗣之類,恐怕大家都得嘔死!——這些暫時還是不要跟閨女說的好。
不過,這個理由,足以說服顏神佑了,她的良心有,卻也不至於都用到三房遺孤的身上。聽顏肅之又說:“哪個有心情與她們糾纏?終究是一家和睦的好。”顏神佑頗覺有理,才重又仰起頭來:“咱們去看阿娘罷,不知道寶寶乖不乖?”
顏肅之露出一個標準的蠢笑來:“嗯。”
到了薑氏房裡,薑氏正在吃飯。如果想當個道德楷模,這會兒她該吃素,還不能放什麼油鹽。楚氏卻還記得這個,每日按著三餐派人給她送一盅燉得爛爛的母雞湯來,就是讓她將養身子。蔣氏跟著兒子過來吊唁時,看到女兒這樣的待遇,也隻有說:“你是遇上好婆婆了。”
婆婆優待她,親媽還勸著她,薑氏對於顏啟是打心裡尊敬不起來,也是為了胎兒,倒是每頓都吃。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吃幾口就覺得飽了,泛惡心,一聞到香燭味兒,更是想吐。阿圓每天就給她備下各種吃食,隻要不惡心的時候就順手喂給她吃。這些日子下來,兩相抵消,居然不見瘦,隻是精神略有些不好。
如今是見縫插針,什麼時候不吐了,就弄吃的給她吃,也不講什麼時刻了。隻是自己在吃飯,丈夫還沒得吃,薑氏覺得十分不妥,連忙放下了碗來。
顏肅之見她這個樣子,越發不肯讓她勞神,隻說:“阿舅來了,暫分我一千部曲來帶,並他們所在之田地。總要等過了五七,且無事。”
薑氏詫異道:“分?怎麼會?”她是正常的世家思路,楚氏還在呢,分什麼分啊?就算楚氏去了,這兵,也不好隨便分的。
顏肅之道:“阿舅大約是想看誰個能領兵吧。兵再多,不會練、不會帶,也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薑氏呼出一口氣:“也罷,既是阿舅發了話的,你自家有分寸就是……定要把這兵帶好了!”她心裡這分家之事並不急迫,不必著急爭取。日後哪怕真個要分家,旁的不要,有這一千部曲,也儘夠了。她是寧願手上有兵而不要財的,她的嫁妝十分豐厚,有一千部曲及其所耕種之地,強過金銀珠玉數倍。
薑家是有過血淋淋的教訓的。
顏肅之連忙答應了,還說:“我照原來的模子走就是了,你隻管好好安胎。”本來還想再膩歪一下,對著老婆還沒凸起來的肚子說說話的,但是一想到還有女兒在。嗯,他不是害羞啦,是擔心女兒覺得受到冷落,變態了怎麼辦?想到這裡,他很擔心地看了不正常的女兒一眼。
沒想到的是,顏神佑居然很好奇地看著薑氏,似乎很想上前去,又有點擔心的樣子。顏肅之舒了一口氣,感覺女兒的情緒還是對的,沒有步他後塵的樣子。問了阿圓:“娘子今天還是吃不下東西麼?”
阿圓愁眉苦臉地道:“是呢,吃了就想吐呢,吐又吐不出,再吃又吃不下,聞到香燭味兒就更遭罪了……”
薑氏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心裡不待見顏啟就罷了,可不能拿他的喪事來說嘴。顏肅之道:“凡問你,問說無事,往後我便隻問阿圓了。”說得薑氏不好意思了起來。
顏神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覺自己已經變成個探照燈了,還是超大功率的那一款。連忙說:“阿娘,我去歇息了,那個,今天沒寫功課,我能看看書嗎?”哭著靈呢,哪有功夫寫功課呢?
薑氏常自懊悔,將她教得太懂事,什麼事都帶她聽上一聽,結果將她養成現在的模樣。招招手,將她叫到跟前來,伸手將她的碎發撥一撥:“這幾日不用寫功課啦,叫阿竹兌了水來,你沐浴更衣了來用飯。”
顏神佑開始裝可憐:“早了了睡不好,怪沒意思的,我想看書。”
薑氏道:“你要看什麼書?”
顏神佑也是現想起來的,聽說分部曲什麼的,她就想弄一點什麼律法之類的書來看。看看本朝婚姻繼續法與奴婢部曲的地位之類的,有備無患。《戶婚律》她是學過一點的,整本的律法就沒有學過了。
薑氏按一按額角,微嘟著唇,看向顏肅之。顏神佑見狀,也看向他。大的那一個滿眼無奈,小的那一個滿眼渴望,一個眉梢眼角都帶著絲嬌嗔,一個粉嘟嘟的包子臉上滿是謅笑。
顏肅之:……真是甜蜜的負擔啊!老婆的意思他明白,讓閨女少想些有的沒有的。閨女的意思更明白,她都說出來了,要!看!書!
喜讀經史,鑽研律書,妥妥兒的Boss的節奏啊!
顏肅之,已麵癱。
半晌,方道:“聽你娘的話,先去沐浴更衣,灑點鹽巴。回來晚間我與你講解分說。”
顏神佑開心地道:“好。阿爹阿娘,我去沐浴了。”還腹誹一句,灑鹽巴……您當您親爹是神馬啊?
顏神佑跑了,顏肅之開始學他閨女剛才的表情,也堆起一臉討好的笑來,對薑氏道:“她有這精力,與其讓她亂想,不如我來把控。”
薑氏這才嗔了他一眼:“你有數兒便是了,我說的話,又沒什麼用。”
顏肅之涎著臉湊了上來:“誰個說沒用來?我最愛聽了,你說的句句有用呢。”
薑氏手有點癢,真想一巴掌把他糊到牆上去。可是一看他這張臉,又有一點舍不得了呢。隻好彆開臉去:“你有與我混鬨的功夫,也看著將書房收拾整理出來。過了這一陣,也好搬遷。”
顏神佑洗完澡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阿圓在指揮著侍婢端上飯菜來,一看,牛羊肉雞鴨鵝的,還有小青菜。聽著父母商量什麼收拾行李搬家,什麼東西都要帶走,忍不住問道:“咱們要搬家?”
薑氏拿手絹捂了一下鼻子,才說:“這是自然,這是朝廷分撥與驃騎將軍的府邸,前麵建衙皆依其禮製,你阿公去了,咱們自然是用不得這麼大的了。”
“那咱們去哪裡呢?”
顏肅之哼唧道:“放心,老……你阿公可會攢好東西了,城外好大的莊園,連著幾座山頭呢。唔,我不久將練兵,又另有一處呢。”
顏神佑一聽,她來勁兒了:“到外麵住的?很寬敞的?比為裡還大?盛得下許多部曲?”
“對呀。”
顏神佑很歡快地宣布:“那我也要練兵!”
顏肅之&薑氏:“啥?”完蛋嘍,閨女長歪嘍!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有親問楚氏拿掉玉塞子是什麼意思。這裡涉及到古人對於玉石的迷信與喜愛。古人認為,玉能養人,人死後,置於玉匣中,可令屍身不腐,靈魂不滅。典型的代表就是金縷玉衣。當然,這個不是尋常人能用得起的,而且還特彆麻煩。所以,簡單一點就是“玉塞九竅”,用玉堵住、蓋住屍體的九個孔洞,以期達到不腐不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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