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這邊正端著個開水燙過的碗,剛喝了一口粥。Du00.coM就見阿婉身後帶著幾個壯丁,壯丁手裡揪著幾個海賊,阿婉一指身後:“阿壽姐,這些個要怎麼辦?”
顏神佑直接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阿婉點頭,表示理解,一指軍師:“這一個呢?”
“他是海賊麼?”
“是。”
顏神佑無語地看著阿婉。
阿婉:呃……那就也砍掉好了。
軍師下巴都被卸了,還能說啥?倒是其餘的海賊,比如方才賣軍師賣得特彆痛快的,已經開始嚎叫了:“小娘子,我家裡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孩兒!我死了,他們也不得活了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顏神佑:嗬嗬。
還是封千戶知道她,抽刀上前,先將這一個嚎叫的給剁了。
另一位開始跟著一起嚎的,現在見這樣兒,也不嚎了,開始罵:“小賤-人!放冷箭算什麼本事?有種真刀真槍乾一場!”
顏神佑:嗬嗬。
戴千戶也抽刀上前,同樣給它剁了。
軍師的眼睛裡透出的恨與糾結,顏神佑看到了,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聽他有什麼悲慘的過往。顏神佑很忙,正經良民的疾苦還聽不過來呢,聽海賊的訴求,你逗我?
這三個一砍,還剩下兩、三個活口連求饒、叫罵都省了,直接癱了。顏神佑也隻微一哂,懶得理,一擺手,都讓砍了。你有高堂妻兒,被你害死的人難道就沒有嗎?跟眼裡隻有自己、一不如意就要傷害他人、以傷害他人來取悅自己的畜牲,她無話可說。
多看一眼都嫌臟。
擺擺手:“快些用飯,完了往海邊去!愣著乾什麼?跟賊講公平道義?你們都傻了嗎?你給賊公平,誰給被害死的百姓公平?!你們不是那麼傻吧?賊說的都信?回去都給老子好好反省!我的兵,命金貴!你們的命,是我的,不是用來跟海賊講公平的!吃飯!”
和麵蒸餅來不及了,也就吃了幾口篝火晚會上的食品,火上一熱,就這麼胡亂塞進胃裡。阿婉也沒走,帶著她的人,也跟著吃了一點——砍了這麼一場,也都累餓了。
卻說顏神佑吃完了早飯,正準備率人往海邊撲去,才翻身上馬,就聽到後麵阿婉大叫了幾聲土話。由於山璞在一力推行學習雅言和山下文化,雖然民俗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但是語言什麼的,已經在慢慢改了,是以顏神佑對於土話,也隻是跟阿婉在一起的時候隨便學了幾句日常用語。
這一句話她也隻聽懂了幾個詞,比如“縣衙”(這個詞是音譯的)、“你”、“我”、“海邊”、“阿壽”(這個詞也是音譯),支離破碎的,聽不大明白。但是看肢體語言,那就很明白了,阿婉蹦蹦跳跳地過來抱住了她的胳膊。這是要跟著走?
果然,阿婉撒嬌道:“阿壽姐,我叫他們去報信兒,我跟你一塊兒走,行不?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海呢。”
“……你是想去海邊打仗吧?”
“嘿嘿,去嘛去嘛~”還晃起人家胳膊來了。
親,撒嬌前先把臉上的血擦乾淨啊!顏神佑忍不住也摸了摸息的臉。
顏神佑被她拽著胳膊搖,阿婉個頭現在也不算很高,顏神佑又在馬上被她拽著胳膊往下拉,差點被她晃下馬來。“你跟我走了,派去傳話,州府的人不信怎麼辦?”昨天那是權宜之計,謝天謝地姑娘你沒事啊,現在大家安全了,小朋友就不要再玩危險的遊戲了。
阿婉輕快地道:“那阿壽姐你也派個人一起去,不就行了?”她數學不錯,根據供詞一算,也就算出來現在沒啥大股殘匪,也沒什麼危險了,不趁著這個時候到海邊去一趟,回去她又得組織生產建設了,哪裡有功夫再去海邊玩耍呢?
“哎呀,不要淘氣。”
“好了啦,外麵也沒幾個殘匪了,挺安全的。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單獨去見夫人挨訓吧?”
這句話說服了顏神佑:“上馬!阿九,你與他們回去!”又伸手指了兩個看起來體力略差一點的玄衣,讓他們一起回歸義報訊。命戰俘們該乾嘛乾嘛,休假期間,日子還得過呀。
一行人這才兵分兩路,一路撲向海邊,一路奔回城裡報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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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這邊,到了海邊一看,海上斜著兩艘大船,飄著無數碎木,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海邊帶隊的是另一千戶,姓穆,看起來也長得端莊肅穆的。見顏神佑過來了,上前一施禮:“小娘子。”
阿婉四下一張望:“這就打完了?”
顏神佑將穆千戶身後之玄衣看了一回,問道:“可有傷亡?”
穆千戶恨恨地道:“傷了十幾年,他們船上也有些軍械。砸沉了兩艘,其餘的……都讓他們跑了。”太坑爹了,他們這一幫人,根本沒來得及廝殺,這一夜儘跟著跑路了!
顏神佑下馬往前看,摸了摸下巴,道:“砸得夠碎的啊,也不知道補不補得起來。哎,海賊呢?”
說到這個,穆千戶就更鬱悶了,一指旁邊:“能打下來的都在那裡了。”
原來,這海賊來得很多,船也多,穆千戶統共隻有五百人,拖著沉重的器械趕到的時候,船上已經燃起了燈籠火把,照得目標是十分明顯的。穆千戶一看就傻眼了:這麼多,怎麼打?
五百人,趕著車,也就拖來了五架拋石機、二十幾具踏弩,後麵十幾輛的車上還在拖著石頭(海邊沒有大石頭)、弩機配用的長箭。這夥海賊的船還挺大的,彆想著隨便拋一塊石頭就能把船打沉,你會打,人家會跑,你的射程還有限。
穆千戶鬱悶地讓大家集火:“揀最大的兩個打!瞅準了,他們船頭尖尖,怕是包了鐵皮,不要打船頭!”又讓將拋石機裝上浸了火油的柴草,往船上拋去。
一套亂打,就著船上的燈火,隱約就看見略小一點的船帶著一身的光,跑掉了。船越大,轉身越不容易,兩艘最大的船沒有跑掉。穆千戶舒了一口氣,大船吃水深,離岸比較遠,但凡再跑一跑,他就沒有辦法了。
初時,海賊船上還有人放下小艇來要上岸,然而船一動,帶起的旋渦將小艇帶得團團轉,險些卷到海裡,便無人敢動了。乾脆跑路,還美其名曰:“先到海上避一避,等大當家的信號,咱們再過來接他們。”
大當家的座船是最大的,正是穆千戶的目標,完全跑不掉。船上的人在轉向後退的過程中不小心還撞上了隔壁軍師的船,真是幫了穆千戶好大一個忙。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穆千戶正好對準了這兩艘船來打。大當家與軍師都在岸上,這去艦隊無人指揮,烏合之眾們能跑則跑。兩艘大船上的人跑也跑不了,除非跳海遊走。黑暗中,也有人反擊,船上也有些武器,這群海賊的船上,也備了些手弩——這便是玄衣傷員的由來了。
兩邊熬到天亮,穆千戶大叫晦氣,又組織人打掃戰場,比如征調附近村子裡的小漁船,舉著盾,湊近了登船。船上也沒多少人了,遇到了的都清理了。
阿婉大失所望:“這就跑了?”
顏神佑道:“看得出往哪裡跑了嗎?”
穆千戶道:“當是往南。”
顏神佑道:“那便不用擔心了,阿爹在南邊,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傷員上車,其餘人與我先到村寨那裡看上一看,等下回營修整。”
村子裡已經恢複了平靜,少不得又有幾家辦起了喪事。比起上一回,這樣的損失已經算好了。顏神佑看罷,見沒甚大事,才率人離去。村裡曉得她事多,意思意思挽留一下,又有婦女們擔著大桶的吃食過來慰勞。顏神佑開了張條子,留了飯錢,讓穆千戶等人先吃飯。吃完了再跟上來。
穆千戶:老子這一天一夜果然是一直在追著大部隊跑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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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城裡,凡是成年人,幾乎都是一夜未睡。六朗與他兩個堂兄都想熬夜來著,結果沒扛住,都睡著了。
顏淵之快要急瘋了,看著睡得呼嚕震天的丁號,恨不得把他打成個句號。好在陶九妹帶來了好消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鬱氏便勸薑氏去睡,薑氏扶著頭道:“都等到這會兒,我再等她一等罷。吩咐廚房給她們做些熱飯食罷,回來好歹吃口熱的。”
外麵,丁號抻了個懶腰,對顏淵之道:“府君,既然已經大勝了,現在當出告示安定民心了呀!還有,有殘匪四散的,也要讓百姓小心呀。”
顏淵之冷著臉,跑去辦理了。
丁號嘿嘿兩聲,踱著四方步,去找李老先生蹭飯去了。
顏神佑和阿婉回到歸義的時候,天已過午。昨天走的時候是急行軍,走得快,現在回來的時候又累還拖著許多車人頭,日頭偏西才到。
正常情況下,看到一個人頭,都要嚇得哇哇大叫,現在看了這一堆人頭,居然沒人害怕,都在圍觀,指指點點的:“哎喲,這回比上回的多哎!”
“是哩,可咱兵馬也比上一回多呀!”
“對對對,小娘子都多了幾個。”
不知是誰起的頭,圍觀群眾又開始齊聲叫起好來!又有顏淵之揪著外甥和薑雲組織起群眾搞慰問子弟兵的活動。好一堆大爺大媽們領著孫子孫女兒,捧著個碗,裡麵裝著或是酒水,還有小朋友手裡拿著被自己舔過的糖,伸長了胳膊,恨不得給塞進人嘴裡。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玄衣們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笑,在馬上坐得筆直,山民們步行,也覺得新鮮。戴千戶快要瘋了,快彆攔著了,早飯吃的就是粥啊!海邊也喝了好多粥,不能再喝酒水了,我要上茅廁啊!——笑容都扭曲了。擰臉一看,旁邊的封千戶也是同樣的表情,有了難友,戴千戶覺得好過多了。
一行到了衙門口,顏淵之已攜六郎出迎了。顏淵之個兒高,一看後麵車上的東西,急忙將大袖一垂,兜頭將六郎的腦袋罩在袖子裡了,對顏神佑道:“拿去遊街,彆嚇到了六郎。”
六郎一蹲,從他的袖子裡跑了出來,仰麵道:“阿姐。”
顏神佑將他抱起:“有沒有淘氣?”
六郎抱著她的脖子,笑道:“沒有學阿姐淘氣。”
阿婉捂住嘴巴偷笑。
顏神佑:……
顏神佑與諸人打過了招呼,對兩位千戶道:“拿人頭去巡個街,安定一下人心,你們分班,城住駐著。你們倆略歇一歇,半個時辰後過來。”城外還有老營盤,都是走慣了的。千戶們如蒙大赦,急匆匆帶人出城找廁所去了。
進了衙內,先內諸屬官,展示一下自己挺好的。然後去拜見薑氏,薑氏見了顏神佑,也沒力氣說彆的了,隻說:“回來便好。熱水熱飯都齊備了,你們兩個梳洗了用飯,有什麼事兒,等會兒再說。”
顏神佑也是真的累了,拉著阿婉,自去休整不提。薑氏舒了一口氣,邀鬱氏一起去自己的臥房休息。
洗了個熱水澡,覺得滿身的血腥氣儘了,人也精神了些,顏神佑又拿冷水擦了一把臉。這才到前麵跟大家開會,一群大哥大叔們也熬得挺慘,都是一副死狗樣了。雖然沒上戰場,這一夜的擔心也沒比彆人少。
見顏神佑到了,方章便彙報:“接到小娘子的消息,已派人周知各處,發現海賊蹤跡的即刻上報。城裡一切安好,安民告示也都貼了出去了。使君那裡也有消息傳來了——使君那裡已經布防了,問小娘子安好。”
顏神佑道:“還有呢?”
丁號慢騰騰地道:“小娘子想想怎麼上表朝廷吧。”
顏神佑:“……”對哦,好像又搶了親爹的生意了。
一時兩千戶也到了,這個雖然仍然是顏家部曲,在座的誰也不能小瞧了他們去。是以他們也有一座,向顏神佑彙報了最後統計出來的戰果,斬首多少級、打沉了兩艘船、自己傷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之類的。
州府沒有兵曹,一是沒有合適的人,二是顏肅之也不肯放手,這事兒由顏肅之自己管,眼下便沒有議事的人了。顏神佑就讓方章去搞統計,然後報給顏肅之。古工曹聽說新城無事,舒了一口氣。
好容易正事說完了,徐昭顫悠悠地問了一句:“斬首這麼多,俘虜呢?”
顏神佑奇怪地道:“又不是兩軍對壘,要什麼俘虜?”
徐昭:……所、所以都殺了麼?
顏神佑:對呀,你有意見嗎?
徐昭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顏神佑問道:“還有事麼?”
眾人一齊搖頭,顏神佑一揮手:“那就散了罷,一夜沒睡,怪累的。我去歇半天,有事兒大家看著辦。今天晚上再好好樂一樂,大年初一,好好過年,開心一下吧!”
真正開心的隻有你……還有你旁邊這個小丫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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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是被爆竹聲吵醒的,統共這麼大的縣城,不管哪處放一個大炮仗,其他地方都能聽得到。
爬起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急匆匆穿上衣服,出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在吃飯了。門口遇到了阿婉,兩人一起進門,顏神佑坐在薑氏左手邊給她留出來的位置上,阿婉坐在她下手,顏神佑對麵是六郎堂兄弟三個,按著次序坐著。
一麵吃一麵聽薑氏放下筷子道:“先墊一墊,過一時再往前麵去。”
顏神佑兩頰鼓鼓地抬頭,薑氏微彆過頭去,道:“與你弟弟們一道往前麵去罷。”
顏神佑點了點頭,飯都忘了嚼。
“阿婉也去罷。都多帶幾個侍人。唉,也不知道你爹怎麼樣了。”
鬱氏笑道:“想來有此大捷,二郎那裡也會輕快很多了。都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