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拉親友入傳銷組織的丁號說“賤招”,可見虞喆這一招是真的不怎麼樣了。丁號以其語言障礙的磕巴,猶自慷慨激昂:“天子,天下一人,行動為天下表率!怎麼能這般胡來?!能成的事情,他不說,都能做成。非禮之事,他就算用詐做成了,又能如何?他知不知道什麼是皇帝?沒人教他怎麼做皇帝嗎?”
一麵說著,一麵還斜眼去看老僧入定般打坐的李修士。
李老先生被丁號坑苦了,上次追打的時候扭到了腳之後,現在采取非暴力不合作了。任憑丁號怎麼耍賤,他都不理丁號。
這一回,是真的忍不住了,開口評論道:“他們一家,不都挺賤的麼?”
丁號樂了:“就是就是。”
李彥道:“前麵不是開慶功宴麼?你不回去麼?”沒錯,丁號是逃席出來的。開宴前,顏肅之就將盧、方、丁、顏、山等幾人召集起來,宣布了這個不好的消息。丁號開席之後,走了個過場,就鑽李彥這裡來了。
聽李彥讓他到前麵去,丁號嘿嘿一笑:“您不到前麵去麼?您要去,包管是上座……哦哦哦——”李半仙兒的眼神好可怕!
李彥冷冷地看了丁號好幾眼,道:“你為人臣,如此評論其君,也不好!”
丁號抱頭鼠躥。
李彥收了目光,長歎一聲,繼續閉目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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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氏猜得不錯,其實,隻要大家常識都差不多了,總有人能想到一處去。朝廷上的人,在禮法方麵隻會比薑氏懂得多,不會比薑氏懂得少。
繼太府說錢不夠辦大典,再花錢就得逼反百姓之後,新的問題出現了。
不大辦就不大辦吧,水太妃委委曲曲地答應了。還說:“大郎的國事要緊。”虞喆更覺得有點對不起親媽,又覺親媽深明大義。頗為慚愧地道:“是兒無能,待兒將國事理順,為阿娘慶壽。”
水太妃開心地答應了。
沒開心兩天,負責組織“雖不大辦也要辦一辦舉行個儀式”的柴丞相抱著一大捧竹簡過來了。將資料往桌上一堆,柴丞相開始彙報流程。慶典的流程並不複雜,無非是皇帝遣使,太妃這邊接了冊、印,然後拜太廟等等祭祀活動 。然後就是皇後率公主、妃等拜太後,再然後是外命婦來拜。
期間還有皇帝拜見太後等等,又有各地展示方物。
說是不大辦,流程還是要的,隻不過規矩不大而已。也不大赦了,也不減稅了,用柴丞相的話說就是:“再減,朝廷就沒錢了。”
虞喆也勉強答應了。
到了太妃這裡,她炸毛了!上麵明明擺擺地寫著,她得執妾禮去拜先帝元後。水太妃雖做著妾,卻最恨人家提這茬兒,做夢都巴不得扶正——還沒扶成,所以她極討厭米老頭,也連帶著看米皇後不順眼。現在要做太後了,以為自己算是扶正了,沒想到還要這樣。
當場就放聲悲哭,感傷自身。“好容易熬到兒子能叫我一聲娘了,又要這樣羞辱我。”
可這事兒,連虞喆都知道行不通,不得不示意樂美人相勸。樂美人無奈,趴在水太妃耳朵上問:“您還要不要做太後了?”
太妃收聲:“是了,好孩子,還是你想的周到。”先將到手的拿來再說。
虞喆舒了一口氣,他這會兒也覺得米丞相之前很明智的舉動,現在又顯得不那麼讓人痛快了。
更讓人不痛快的還在後麵呢。
與親媽不同,虞喆對舅家是沒有直接的感情的,所有對舅家的袒護,都是基於水太妃。所以在評判水家的時候,虞喆的理智還比較夠用。他隻要讓水家過得富足,然後大家彆瞧不起水家,這就行了。他也知道,一幫子水貨,辦事能力是沒有的。讓他們修陵,就是為了讓他們有錢拿。
現在,太後的娘家人,得封侯了吧?封了侯,那就有固定的收了,連修陵的差使也省了。就窩家裡吃喝玩樂得了。皆大歡喜。能不讓他們修陵,虞喆也是樂意的。
豈料到了柴丞相這裡,認為封侯沒有問題。可禦史大夫出來了,蔡老先生這回不病了,認真地跟虞喆討論:“三千戶太多!以一鄉封侯足矣!”
虞喆眼睛睜得大大的。
侯也是分級彆的,比如顏肅之這樣的,拿一縣作封地,雖然不是全縣都歸他管,但是封戶是從縣裡出,數目一般比較多。鄉侯就矬了,這其實是侯爵縮水了。鄉侯,顧名思義,是用一鄉作封地……一鄉能有多少人?按照約定俗成的做法,縣侯通常過千,鄉侯,都是不過千的。
虞喆苦口婆心:“是我舅家,給他們尊榮又能怎樣?厚其封賜,令其不擔實職,難道不好麼?”
不好意思,您老賤招耍得太賤了,信用破產了。一個當皇帝的,跟大臣搞訛詐,你虧心不虧心呐?!現在要是答應你了,到時候你舅幾千戶的侯一封,你又不肯讓他回家吃自己,誰受得了呀?
不答應,堅決不答應。連柴丞相,這回都挺住了。
虞喆要是不裝病不絕食,大臣認栽也就認栽了,頂多說一句“聖上好不光明磊落,這般玩弄心計”,扛一扛,顯示自己儘力了,爭一爭,顯示自己是個直言極諫的好人。哪怕最後默許虞喆做成了,大家也算不白陪著小朋友玩一場。誰知道他訛人!
這就不能忍了!各地刺史這會兒得把朝廷嘲笑個底朝天了吧?
到最後,虞喆也隻給他大舅搞了個鄉侯來做做,整個鄉,加起來也就八百來戶,他還得讓二舅去給他修墳兼貪汙點公款。
各州刺史倒是沒怎麼鬨,賀表也上了,禮物也送了,隻是對於皇帝的賤招都給予了委婉的批評。認為皇帝不愛惜身體,這樣很不好。雖然是爹媽生的,但是你這個人,已經是天下的了,請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呀!
虞喆被煩得不行,但是刺史們說的好像又有那麼一點道理,憋屈之下,跑去向米皇後抱怨:“難道我就不能為自己的親人做一點事情了嗎?昂——”虞喆張大了嘴巴,看著米皇後的眼淚無聲地落下,手忙腳亂地道,“你怎麼了?不要哭呀。”
米皇後跪下道:“聖上若是厭棄了我,就直說罷,我便自請下堂。免得後來者為難。我知道,我未有所出,令聖上為難了。新人既得聖心,若誕育皇嗣,隻怕……千秋萬代之後,還要重演今日之事。我與聖上為結發夫妻,不能給您一個兒子,還不能給您兒子一個舒心麼?嚶嚶嚶嚶嚶……您現在做的,就是以後的萬事之法呀!”
虞喆看到史官還那兒刷刷地記著,大吼一聲:“不許記啦!”而後溫言安慰米皇後,“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好說歹好,將米皇後給勸得破涕為笑了,虞喆抹了一把虛汗:mD!做個好男人可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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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讓山璞知道虞喆的想法,一定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能為婆媳關係煩惱的男人,至少證明他有一樣是成功的——成功地娶到了老婆。我們的歸義侯,現在還是個光棍兒。
山小郎如今已長得差不多是個成年人的個頭了,經過這些時日的淬煉,人更成熟了。更兼父母之仇已報,而族人也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他還從顏肅之那裡摳到了五百戶入住新城的名額。
業已立,家未成。
山小郎頗為苦惱。
阿婉幾乎是最早知道她哥哥心事的人——另一個是雷達全開的中二準嶽父——見山璞這麼愁,掰著指頭一算,現在值得愁的,似乎也就這麼一件事兒了。她就不明白了:“阿壽姐今年十五了,山下規矩是及笄,就要說親了,你還猶豫什麼?阿爹阿娘的仇也報了,周年也過了。你再不說,就來不及啦!”
山璞猶豫道:“我便不看三年之期,你看……她能答應麼?”
阿婉道:“我看就成。”
“嗯?”
“我說真的。”
“你看你阿哥,自然是什麼都好的,也不知道……人家怎麼看呢。”
“嘻嘻,阿哥你臉紅啦?”
“不要淘氣!”山璞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你要不能正經說事,就不要拿人家小娘子的事亂說。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對女孩兒家名聲不好的!”
阿婉委委曲曲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才沒有呢!我有證據的!”然後就看到她哥狗眼一亮!阿婉撇撇嘴,“阿壽姐肯定對你有點意思了。”
“嗯?”
“你給我寫信,我拿給阿壽姐看,我看她都看得入迷啦。”
“拿給她看?”
“嗯,有幾個字兒不大明白——阿哥你出去還讀書的哦——就問阿壽姐。阿壽姐可耐心了,還將你的信多讀了兩回。她記東西,什麼時候要翻回頭看的?肯多看,就是上心了。聽我的,沒錯兒。”
山璞狐疑地道:“你這麼有把握的?”
“嗯,頭一回看她那個樣子,我就上心了。後來還拿信給她看,她看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她多忙呀,肯這樣看你的信,就一定是有點什麼了。”
山璞的臉,定格在一種“想笑又不想笑、想繃又沒繃住”的詭異笑容上,嚴肅地對阿婉道:“你不許說出去,我得先問問使君才好。”
“不是要請媒人嗎?”
“要是不成,怎麼能傳出去?使君不答應,就是覺得我配不上她,你樂意被人跟一個配不上你的人被一起傳閒話麼?”
阿婉嘀咕道:“我看你挺好的。”她這回不說什麼“講究個鬼的姓氏”了,這些日子委實補了不少山下功課。
——“可是,阿哥你要怎麼讓使君相信你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這個……山璞也躊躇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1梁武帝這事兒是真的,出家過好幾次,然後大臣拿錢把他給贖了回來。要說他不想當皇帝,我是不信的,因為這貨就是篡位起家的。隻能說他是在作戲。
最後他餓死了也是真的,侯景之亂就是他搞起來的。南朝世家因此頹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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