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肅之道:“歸義侯麼——”
顏孝之火氣不小:“哪怕不能結姻世家,也好歹門當戶對一點!他他,他不是蠻夷之人麼?”
顏神佑眼睛都要豎起來了,好險沒糊她大伯一熊臉。楚氏聽到這討論,反而去了幾分尷尬,冷靜下來道:“這個倒還罷了。”
顏孝之:“!!!”
楚氏清清嗓子,道:“你那是什麼樣子?若是他,倒也使得了。”
顏神佑表情麻木地想,山璞這貨,是走了多大的運呀!用顏孝之的話來說一個“蠻夷”,剛歸化的,帶著孝上門求親。中二病的嶽父答應了,一向很講究門第的嶽母也點頭了,現在連全家最大的Boss,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女王也同意了。一點波折也木有好嗎?這是要逆天嗎?!
嗯,自上山璞的自己,也是很走運的。顏神佑堅信,這一定是因為自己運氣好!
唯一不明白的是顏孝之,他是真不懂。哪怕山璞手裡的兵,又有勢力,顏肅之已經是刺史了,何必要將女兒嫁給他啊啊啊啊!作為大家長的顏孝之,一千個不理解,一萬個不明白。
還是楚氏一語道破天機:“這樣麻煩最少。”說完,還看了顏神佑一眼。
隻有山璞最合適顏神佑,隻有這樣一個男人,才能給她提供最寬鬆的環境。換一個人,哪怕男人樂意了,婆家長輩樂意麼?丈夫支持又能怎麼樣呢?還是得為這種煩心事費神,還要再抽空感謝一下丈夫的支持什麼的。
真是糟心透了。
還有一樣是顏神佑沒想到的,在楚氏看來,沒爹娘也沒什麼,反而方便。楚氏的心裡明鏡一樣的,顏神佑雖是個女孩子,但是比男孩子的用處還大,一不小心錯嫁進個世家,給夫家幫忙去了。楚氏能心疼得半夜睡不著覺!山璞好啊,沒爹沒娘沒根基,他得依附著顏家,不存在分薄了顏家資源(顏神佑)的問題,相反,他稍憨厚一點還會聽老婆的話,顏神佑嫁是未退,山璞不贅而贅。
這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楚氏說的麻煩,不特是說顏神佑出嫁後的麻煩事少了,還是說顏家的麻煩事也少了很多。
顏神佑見楚氏也不反對,終於放下心頭一塊大石。父母在,祖母在婚事上發言權就小。可楚氏不是一般人,哪怕不歸她管的,她也不一定想不過辦法來。
話都說開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隻有顏孝之,雖然自己女兒嫁了個李今也不是世家,還是覺得侄女兒嫁得虧了,這種觀點,他一輩子都沒改過來= =總有一種“現在已經這樣好了,要是得嫁名門婿,必定更完美”這樣的想法。
楚氏道:“好了,開飯罷。”
訴說過往的難堪,對楚氏這樣好強自尊的人來說,是相當不容易的。為了自己的婚事,楚氏連這個都說了,顏神佑心中十分感動,跑過來為她安箸,要伺候她吃飯。
楚氏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的,去吃飯罷。”長長出了一口氣,覺得心裡輕鬆了很多。
顏靜姝悄悄看了她們一眼,猜著這是想要做什麼。水家的事情,顏靜姝是有些快意的,雖然她的妹妹們都很氣憤,顏靜姝卻有那麼一點點快意。現在見風平浪靜,對顏神佑沒有什麼影響,她又覺得無趣了起來。
總的來說,這一頓飯除了顏孝之心裡彆扭之外,其他人心情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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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有心情好的,自然就有心情不好的,比如水家。
水家這回算是栽了,水二娘子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給家裡招了這麼大的禍。若非這房子是皇帝賜的,他家現在連住的地方都要保不住了。水二舅貪汙,也是給全家搞錢,出了事,自然要一起分擔。水大舅又被削了封戶,心疼得不行,讓全家一天吃兩頓,頓頓稀粥就鹹菜。
水家三兄弟,三房人家互相埋怨,又說水二娘的不是。
水二舅休她又被蔣廷尉抽回來,回家就把水二娘子給暴打了一頓。水二娘子滿地打滾地哭道:“我回來說時,你不是也樂得跟吃了蜜似的麼?現在又要怪我,還要休了我?!我為你生兒育女,你要休我?!”
自家再鬨,也沒忘了記恨一下彆人。削了水二娘子頭發的虞喆,他們是不敢記恨的,水二娘子已經被家暴過了。看來看去,顏家最適合拿來詛咒了!於是明裡暗裡詛咒顏家全家死絕的話說出來了,詛咒顏神佑一輩子嫁不出去的話也說出來了。總之,什麼解恨說什麼。說完了,仿佛顏家真的應了詛咒似的,水貨們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這仇,算是種下了,隻等有機會,好背後捅上一刀來解恨。小人便是如此,有恨記在心裡,又從來不敢跳出來光明正大與人對陣。隻好跟著人身後揀便宜,揀便宜也不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隻會來陰的。
對於顏家來說,水貨就是蒼蠅,鬨到眼前就拍死算完。眼下虞喆是徹底厭惡了水貨們,門籍都削了,水太後都“靜養”去了,水貨如何能掀得起風浪來?顏神佑特彆拜訪了一下唐儀,請他幫忙盯著些兒。一旦情況不對,衝到水家來個物理消滅。人死如燈滅,死人如何爭得過活人?
為此,顏神佑還特彆畫了一張……水貨家的平麵圖。那個地方,是原來顏啟的府邸呀!
唐儀開心地收下了那張圖,至於以後要怎麼用,那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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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顏肅之一家在邰陽公府吃過了晚飯,趕在宵禁前回到自己家,顏神佑和薑氏共乘一車,母女倆一路無語。都在想楚氏說過的話,真心覺得楚氏這輩子太不容易了。一向很怵楚氏的顏神佑,對楚氏都多生了好些個親近之感。薑氏隻是覺得,比起婆母,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得太多了。
車外的顏肅之也無語,一直以為都覺得親媽對自己太冷漠,好像隻是為了責任一般。今日聽這一席話,如果單純作為一個兒子來聽,覺得自己何其無辜。一代入父親的角色,想到自己疼愛尚且來不及的女兒若是遇到了這種事情,登時便什麼都能理解了。
隻是,理解得太晚了,忽略了的感情已經沒辦法挽回了。終其一生,母子之間,怕也再難有親密了吧?
一路默默無語,回到家裡,卻見留守的阿梅候在那裡似有話要說。顏神佑一個眼神掃過去,阿梅上前道:“小娘子,昂州來信。是山郎的。”有自己的送信渠道,往來書信就頗為便捷。
顏肅之咳嗽一聲:“看完了早些歇息。”
顏神佑大大方方地道:“是。”
六郎被顏肅之牽在手裡,歪著腦袋看了顏神佑一眼,大概是覺得親姐和堂姐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顏希真出嫁了,近來因為顏神佑的事情,攜夫婿回了幾趟娘家。說起丈夫的時候,且要麵帶嬌羞。再看顏神佑,收到了情郎書信,就這麼……天經地義當著爹媽的麵說要回去看信!
這個世界壞掉了,六郎想,至少壞掉了一半,他有一個姐姐壞掉了。
顏神佑剛到京城的時候,給山璞發了一封去,寫自己到京城了,家中一切如常。又說了薑雲與阿婉的事情,道是舅家答應得很痛快。過兩個月,等自己回去,薑氏就會帶來薑家的信物——等阿婉出孝,再正式議親。
山璞回信很快,信寫得也很樸實,除開對阿婉的婚事給予回複之外,另附了一紙特彆給顏神佑的、隻寫兩個人事情的單頁“昂州一如往昔,我心亦如往昔。”
這大概是這個二愣子在這個隻能含蓄內斂的時期裡,說得最露骨的話了吧?
一張紙,十二個字,顏神佑翻來覆去,看了無數回,笑容漸漸變深,輕罵一句:“呆子。”將信按在胸口,又覺得這舉動太少女了,很不適合她這個芯子裡已經是怪阿姨的人。又將信看了一回,放到案上,讓阿梅研墨,提筆寫回信。
燈花爆了幾下,阿梅笑道:“燈花爆了,有喜事。”
顏神佑道:“可不是麼,正要給他說呢。”先寫楚氏聽聞父親擇中山璞,一點也沒有為難就說很好。寫自己還挺擔心的,因為祖母在印象中是個想法很難琢磨的人,沒想到答應得這般爽快,可見天下長輩還是樂得晚輩過得好的。
想了一想,水太後的事情鬨得這般大,估計不多久就要傳得哪兒哪兒都是了,與其讓山璞從旁處聽了擔心多思,還不如自己告訴他。又以嘲笑的口吻寫了水貨們的錯誤,給山璞解釋了一回這方麵的知識。山璞雖讀書不少,禮法上也懂得很多,顏神佑唯恐他誤會,還是給了詳細的解釋。
最後又添上一句:就算是太後能說了算,老娘不樂意,誰都彆想得逞!
忽忽半月,山璞的信函又至。這次明顯寫得很激動,字跡都能讓顏神佑看中有些飛快落筆的痕跡來了。山璞看到顏神佑的信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他在京城的消息不暢通,來源就是顏氏父女的信。
見信上寫楚氏不反對了,山璞也是大大地放心了,那一回的見麵,楚氏給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不好惹”的印象。又見寫水貨的事情,山璞對於這件事情,還是有些半懂不懂的,初看是有些擔心的,怕老婆飛了。看到最後,又氣憤了起來,深恨水家居然敢這般輕視他家變態。
顏氏父女心目中的正直孩子,就這麼給水貨狠狠地記上了一筆,預備著下回進京,打照麵時先提起拳頭揍翻水貨們再說!真是相當的快意恩仇。
看完信,提起筆,寫了他很開心被變態家長輩接受。最後期期艾艾問一句:你快回來了吧?
這種小媳婦兒的語氣,看得顏神佑收信後一直樂,樂到躺在臥榻上,還是笑個不住。
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