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章道:“這還隻是個開頭。”
顏神佑這才發現,她還疏忽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單位——氣象局!
農業社會,現在這個時代就是個典型的農業社會。農業社會的一大特點,就是靠天吃飯。雖然可以抗災、防災,然而人力在大自然麵前還是太渺小了。能不能過得好些,還得看老天爺的。
這個時候,懂些天文就是很重要的了。還形成一門特色科學,統稱——天文地理。這類學科,通常國家壟斷,而且不喜歡讓民間去自由發展。
氣象局不是隨便設的!通常情況下,這些時令,還跟什麼天象一類的放在一起,構成一個有機的係統。這樣的單位,中央還有個比較欽天監啥的,到了各州,允許你設一個小官兒就不錯了,再低一等的行政單位,都不給你自己設,得等著上頭頒布什麼曆法之類的。
擅自搞了,比私下養了好多私兵,還要嚴重。這年頭,養私兵不算造反,因為大戶大家都有些部曲奴婢啥的。可你要搞點什麼風水,給你家祖宗找塊龍興寶地,或者將自家宅子建到個什麼有龍氣的地方。對不起,死定了你!
方章因為以前在縣裡乾過,縣裡也沒啥專業人材。看編製就知道了,壓根兒就沒這個編製!這一類的事情,就得縣令、主簿這些人,兼著,記錄一點數據。如果遇上個沒責任心的,官兒都不做了,光顧著喝酒去了,這點數據也沒有了。
顏神佑覺得頭大了。方章的數據簡單,就是降水幾分幾厘的,去年哪一天下雨,今年又下沒下。儀器也十分簡陋。
顏神佑仔細回憶了一下昂州的地形,與之前搜集到資料情報。
昂州此地,地處偏南,比較濕潤,江河溪湖儲水量也比較豐富。又是西、北兩麵多山,南麵是森林,海上濕潤的氣團被東南風挾裹著帶著大量的水氣。水氣既來,又為西、北兩麵群山所擋,不易流失。少有大旱之年。
饒是如此,降水量也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這還沒到夏天!
大家都知道的,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要是因為雨水少廢了,這一年的收成想要追回來,那就難了。
麵麵相覷之下,顏神佑也隻好說:“等吧。一麵等,一麵巡視河堤。再有,多打些水井。”更多的辦法,她也沒有了!
丁號道:“還是準備祈雨罷。”
“?!”顏神佑是一點也不想搞封建迷信活動的。
可是丁號自有理由:“為安撫民心。”
是的,天氣旱,有點經驗的老農都能感覺得到。州府如果還不做一點表示的話,未免有一種不管百姓死活的意味在內了。可顏肅之還沒回來呢!丁號道:“先準備著,實在不行,小娘子先上。”
他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你比你爹靈多了。因為之前盧慎的封建迷信活動搞得太好了,昂州境內都覺得顏神佑有點神神叨叨的本事。旁的不說,海邊一溜兒地供著個跟她一點也不像的人像。據說……能辟邪保平安。
顏神佑苦笑道:“我隻怕一旦不靈,反而讓人心更慌。”
丁號道:“做了總比不做強。”一麵又讓顏神佑先不要走遠了,自己去找李彥,讓他講一講天文地理什麼的,讓顏神佑也學一學。大家討論一下,哪一天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讓顏神佑去祈雨。
顏神佑:……裝神弄鬼啊?!
李彥對於普通百姓的生活還是比較關心的,再者,一聽說有旱情,就知道事情不會小了。皇帝昏庸,可以廢了另立,情況就能變好。天不下雨,你能揍到他哭嗎?而且,乾旱這種事,據以往的經驗來看,一旦發生,涉及的範圍就不會太小,史上曾不止一次有過“赤地千裡”這樣的記載。
顏神佑越聽李彥這麼說,心裡越涼。昂州是天時地利,地形也好,如今已是勉強。
再往北的情況,顏神佑已經不敢想了。
李彥見她一臉凝重,問道:“可聽明白了?”
顏神佑苦笑道:“再明白不過了。”
“哦?”
“隻盼隻有昂州一地如此,否則……真真是要民不聊生了。昂州的稅還少些,還沒有兵禍……”語中未竟之意,李彥丁號方章都明白,外麵稅還高,還要打仗。一旦旱起來,哪怕今年能勉強撐得過去,明年就慘了!
顏神佑突然道:“不好!”
方章忙問:“怎麼了?”
“先生忘了麼?兌錢的事兒,既然可能收成不好,那就得一個錢當兩個使了。才說了不好朝令夕改,如今卻不得不改上一改,不給兌錢了。已經進來的,照舊,後來的,不許。其餘配給之糧、鹽,照舊,分地照舊,租賦照舊。公示全州罷。”
顏神佑以前暫領一州,做得順風順水,還道自己真是天賦異稟,頗有些自得。如今諸般事務接二連三的發生,始覺出自己的不足來。來一件事,便要一陣手忙腳亂。真真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
事實上,她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讓李彥等人滿意了。天災人禍的事兒,擱了誰,都沒辦法從容應對了。顏神佑的反應速度,也是很快的,學習也是很快的。
方章想了一想,也不好再堅持了,全州春耕因雨水缺少已經吃力,而莊稼長得好不好,還要看夏季的田間管理,田間管理很重要的一環就是澆水得跟上了!夏天忙的時候,一天要澆幾次水。現在確實要節省每一分力量,預備可能到來的欠收。寧可白準備了,也不能不準備。
丁號也是這麼個意思,又說:“小娘子近來便不要離開州府了。我總覺得近來邪性得很,常有事情發生,小娘子還是坐鎮此處為妙。”
顏神佑道:“也好,我卻修書與阿爹稟明此間情狀。”祈雨的事情,她還是有點肝顫的。
信送得快,回來得也很快,顏肅之表示:有事兒你看著辦吧,你辦事,我放心。
顏神佑戰戰兢兢,咬著手指頭,十分憋屈地被丁號等人架著去祈雨,好容易等來了一場春雨,緩解了部分旱情。回來就氣咻咻地跟朝廷彙報:我們這裡遭災了,不下雨。
朝廷哪裡有功夫理會昂州呢?昂州是個薄利的項目,對於朝廷來說,真正的用心之地,此時也正旱著呢——旱得比昂州還要嚴重,實在是……顧不上昂州了。至少,昂州還沒成災,但是青、冀等地,明顯的,已經連補種都沒辦法了。從春到夏,就一場雨也沒下過。虞喆白祭了三回天,都沒能挽回。
顏神佑見雨來了,練兵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又跑去練兵。兵營住兩天,回州府住兩天,一根蠟燭兩頭燒,整個人都不好了。
比起北方,昂州真算是好的了。至少到得夏日裡,又下了五、六場大雨,這對於昂州來說,已經是很少的量了。比較坑爹的是,頭倆月沒下,後一個月隔三岔五來那麼一回。從抗旱變成抗洪,不變的主題是救災!
虧得這一二年有了古工曹雞血搞規劃,灌溉的水渠沒少挖,引水渠也不少。旱的引水,澇了蓄水,除了部分低凹地帶,其他地方並未成災。隻是雨勢太大,打壞了不少莊稼。
顏神佑快要急死了!哪怕一直不下呢?頂多收成少些。這眼瞅到了秋收的時候,開始下雨了,她真收獲的時候霖雨不止,莊稼都爛到了地裡。到那時候,大家連逃荒都沒地兒逃去了!
天可憐見!秋收前半月,雨停了,顏肅之也回來了。一直晴到了收完莊稼,晾曬得差不多了,這才又拚命下起雨來!昂州府自上而下,幾乎家家焚香,就為了謝老天爺對他們真是格外厚愛,好歹賞了口飯吃。繳稅也格外積極,征發去修水渠也格外的踴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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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再下雨,顏神佑就不怕了,糧也入庫了,時刻注意,彆叫爛了就是了。昂州因地氣濕暖,糧倉本身就采用了防潮的結構,這一點倒是不很怕。昂州城新建,建築質量也很好。一應新建的村寨建築也頗為合理,老的定居點都是經過時間考驗的。陰天下雨的,大家就窩家裡休息就好了。
比較命苦的是玄衣等士卒,還要搞點雨天的訓練。這一訓練,就能發現很多問題。比如說,雨天行軍速度問題,武器保養問題等等。都一一得到了改正。顏神佑頭一回是悄悄去帶玄衣訓練的,回來差點被薑氏動了家法。
薑氏不反對她去代父行權,必須說,這一二年,如果沒有顏神佑,顏肅之必須得累成狗,還得找人分權。顏神佑的存在,很好的防止了這種事情的發生。
然而——“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你敢出去淋雨麼?淋壞了身體,你後悔一輩子!”薑氏想把這個禍害塞回肚子裡,簡直要氣哭,“你這麼小年輕,要是淋雨受了風寒,以後……以後生孩子都要受罪!”更難聽的話她沒好說出口,要是虧了身子,生不出娃來,怎麼辦?山璞家一根獨苗,要納妾嗎?!納妾也得等顏神佑生下嫡子,最好生下三、五個,然後把山璞扔給小老婆。
這是原則!
顏神佑險被揍,還是被阿萱給救下來的。此後此類訓練,就由顏肅之接手了。
讓顏肅之開心的是,雨下得大,將官道衝毀了,秋糧也運不出去。又加上之前受了災,這讓顏肅之可以堂而皇之地將今年的租賦給扣了下來。弊端也不是沒有,官道衝毀,京城與昂州的通信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晚了小半個月,顏肅之才收到消息——
天下,亂象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