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攤牌與反擊(1 / 2)

詩酒趁年華 我想吃肉 12978 字 9個月前

自打大周遷都到了長安,還沒正經遇到什麼重要的白事。連皇帝的萬年吉地都是剛剛選好,規模建製都還在製定中,就更不要說其他人的了。蔣氏死得,未免有些倉促。

米摯懷揣與一乾女官死磕到底、讓南方元老係知道點厲害的決心,忙得團團轉的當口,還得加班加點,早早地將自上而下不同等級的陵墓規格給定下來,呈送禦覽。恨不得顏肅之當時就批準,好命有司去準備,他好脫開身去,趁機會謀劃一下搶地盤的事兒。

豈料顏肅之對這位老嶽母尊敬得很,非要讓他再改一改規定,把規模再提高一點。

米摯是個認死理的人,認為一品的墓地規格已經可以了,蔣氏又不是顏肅之的媽,不能再抬高了。他又暫且扔下了旁的事兒,跟有顏肅之抬了一回杠。最後還是李彥當機立斷,以為一品的規格就定這樣,但是顏肅之可以再格外加恩。

這才算是解決了問題。

顏肅之自己是想去參加嶽母的葬禮的,這個就有一點出格,李彥也躊躇著勸他不要過去。顏神佑便主動請纓,代表顏肅之過去致奠。這等事,六郎也不大方便派過去的。薑氏三子一女,論起來顏神佑對蔣氏的感情最深。在她的印象裡“慈愛祖母”這麼個形象,一直就是蔣氏。楚氏是人生導師,是女王Boss,但是與“慈愛”這個詞,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差距。

顏肅之猶豫片刻也答應了,這個意見卻被薑戎那裡給打了回來:蔣氏臨終有遺命,讓他勸一勸顏神佑,已經有了身子的人了,不要到喪門靈堂這裡來,恐有衝撞。

顏肅之的心在女兒和嶽母中間拉鋸一回,決定聽從嶽母的意見。

顏神佑卻是執拗,認為這種忌諱絕屬胡扯,一瞪眼:“我外婆就算是老去了,也不會害我。”說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拿一雙朦朧淚眼去看她爹,希望苦肉計能夠成功。

豈料顏肅之的心終究是偏的,苦哈哈地對顏神佑道:“祖宗,你就聽一回話吧,啊?”

見顏神佑擦擦眼淚,有點要翻臉的趨勢了,顏肅之當機立斷:“讓駙馬去!你去昭陽殿陪你阿娘去。”

親媽和外婆,顏神佑掂量了一下,跟顏肅之討價還價:“那送殯的時候?”

顏肅之道:“路邊呆著。”

父女倆跟進了菜市場似的來回砍價,旁人一直不吭聲,等說完了,李彥才慢吞吞地道:“殿下還是去的好。”

顏神佑眼中透出驚喜來,顏肅之嚴肅地問道:“先生也這麼說?”

李彥答得極慢:“夫人與皇後向來親厚,帝後與東宮不便出宮,公主再不出現,恐於物議有礙,於公主不利。”

顏肅之皺起了眉頭:“要不就我去!”

李彥道:“不可。如今的局勢,暗流洶湧,陛下若是心憐薑氏,就彆將他們往風口浪尖兒上推。”

顏肅之看看顏神佑,見這位祖宗一臉的躍躍欲試,不得不叮囑一句:“你不要太耗神才好。”

顏神佑痛快地答應了:“我去送送外婆,要耗的什麼神?那什麼,我去看外婆,阿爹要不要向舅舅他們帶什麼話兒?”

顏肅之先被嶽母的死訊給震了一下,又被閨女胡攪蠻纏了好一陣兒,腦袋還有點昏昏沉沉的,張口就問:“啊?”

李彥提醒道:“夫人薨了,薑戎兄弟子侄,俱要丁憂了呀。”皇帝講究個以孝治天下,上行下效,教化之功。更因為舊族風氣,死講這些宗法禮儀,薑戎同意女兒做官,頂多被罵荒唐,他還照樣做他的丞相。要是不守母喪,他就連人都不要做了,等著被罵到死吧。許多人出於對父母的感情,即便被奪情了,寧願棄官不做,也得結廬守墓的。時人重禮法,與那些為了升遷,隱瞞父母死訊的“文官清流”絕是一個道德水平線的生物。

薑戎弟兄仨要守孝三年,這個沒得商量,子侄輩居一年喪。薑氏乃是舊族著姓,以節烈忠孝著稱,就算顏肅之要奪情,薑家人也不能接受。薑戎不做丞相了,顏肅之依舊慣例,要問他一句:你覺得誰接替你合適呀?

顏肅之比李彥想得有魄力,將手一揮:“誰說走一個丞相就要即時再添一個的?要七個丞相做甚?便是為了不必濫竽充數。”

原來還有這麼個意思?李彥帶一點佩服地看了顏神佑一眼:乾得漂亮!

顏神佑:……老李這眼神是什麼意思呢?

她本來的打算,是讓顏肅之說些安慰的話她給捎過去的,現在好了,搞到丁憂出缺上頭去了。不止她舅舅和表哥要丁成,她還有個表姐薑宗也在做官,她丁是不丁呢?顏神佑腳都抬起來了,又收了回去,誠心誠意地向顏肅之請教了這麼個問題。

顏肅之撓一撓頭,求救似地望著李彥。李彥也有點懵:這事兒以前沒遇到過啊!李半仙頭一回覺得,女人當官這事兒,它確實有那麼一點麻煩。隻得含糊地道:“此事還要再議的,不妨命薑宗暫時停職。反正……她也是要請假去奔喪的。”

顏神佑心頭一沉,想起外婆死了,自己還又遇這麼個大難題,更萎了。看得顏肅之心驚膽戰的:“你要不方便,就甭去了,啊?”

顏神佑飛快地打起精神:“沒事兒,我去的。按例賜的錢帛之外,阿爹阿娘不再助奠麼?還有六郎那裡,都照著份子來罷。”

顏肅之道:“對對對,你且等一等,一同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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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是被山璞一路護送到了薑府的。

薑家外麵拴馬柱上已經拴滿了馬,乘車來的人也不少,將路都堵了。薑家不得不分派了人來,與杜黎派來的京兆府的衙役們一起維持一下秩序,先將車都挪到外麵路上排上,給後來吊唁的人讓出通路來。

顏神佑的車很顯眼,更顯眼的是她的護衛。一路行來,馬車走避,顏神佑很順利就到了薑府門前。到了一看,薑府門前還是有車的,她略瞄一眼,就認出這裡麵有丞相的車駕。估計是蔣熙的。她都快要忘了,蔣熙是薑戎的親舅舅,年紀比蔣氏還要長上數歲。親妹子走了,估計他心裡也難受。

顏神佑是被薑家開了中門迎進去的,去了也不是女眷接待,而是薑戎親自接待。顏神佑在宮裡已經哭過一場,一路上情緒平複了不少,不想一見這滿目素白、哭聲震天,又勾起她的傷心事來了,腳一軟,又哭了起來。

山璞攬著她往內走,口裡還勸道:“你且將宮中旨意頒了再哭。”

這一打岔,顏神佑哭勢一頓,招過幾個宮奴來,有興慶宮裡賜出的,也有昭陽殿裡賜出的,顏肅之又再添了個份子。隨行的還有東宮的王大郎,也攜了六郎的奠儀過來。八郎、九郎年紀尚幼,還不曾開府,一應事務就由薑氏代勞,也湊了一份子。又有顏孝之等姻親,李彥等薑戎的同僚,或親往、或遣人,都來致奠。

宮中又賜下秘器,並沒有用到薑家自己備下的棺木。

蔣氏實是死後哀榮。

顏神佑在前頭奠完了,又往後頭去見舅母,她姨母大薑氏也回娘家哭靈。大薑氏的長媳乃是楚家媳婦,顏神佑也認得她,隻是匆促之間不及交談。眾人抱頭痛哭,大舅母範氏哭道:“好容易熬到天下太平了,怎麼沒享著福就去了呢?”薑家婆媳相處和諧,範氏一哭,尤氏、周氏一起跟著哭。

周氏哭過一回,昏昏沉沉地看顏神佑在那兒抽噎,忙止了淚,對她道:“你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太傷心。”

經她提醒,大薑氏忙說:“你這孩子,你外婆不是讓你不要過來的麼?”

顏神佑哽咽道:“我還是想來看看。廣州那裡,怎麼說?路遠長程的,又秋熱,他怕見不著最後一麵了。”

範氏深吸了一口氣:“子孫在外的,都得回來。他們已經遞了丁憂的本章了,朝廷……什麼時候批下來呀?”

顏神佑道:“就快了,等他們回來了,一道批了。”

範氏催促道:“遞幾本,批幾本,成麼?宮裡皇後娘娘約束外家,我們也不敢恃寵而驕,從不曾額外求過什麼,就求這一件,好不好?”

顏神佑道:“我回去便向阿爹說。我……我想再看外婆一眼。”

範氏十分猶豫:“彆衝撞了。”

顏神佑道:“哪裡就這麼金貴了?”終究去看了一眼。

秘器賜下得很快,張太府的效率也很高,從遷過來,就預備了好些個“隨拿隨用”的常用物品。這邊報喪,下旨,說要秘器,那邊就抬出一具早準備好了的,一撣塵土,送了過來。

蔣氏的麵容很安詳,光線照到棺槨裡,形成奇怪的光影。範氏使個眼色,她的兒媳蔡氏忙領人扶著顏神佑,將她攙得遠了些。顏神佑見一家人都圍著她,忙說:“你們忙你們的吧,我……”

範氏道:“你也去外頭歇著去。你舅舅還有話要與你說呢,”猶豫了一下,又添了一句,“過一時,我那舅舅也要過來。”

範氏是前頭米老丞相的外孫女兒,米摯是米老丞相的親兒子,範氏的生母,與米摯恰是親姐弟。顏神佑擠出一個笑來:“舅母這些日子,沒少聽聒噪罷?”

範氏苦笑道:“也就剩一張嘴了,我這做晚輩的,聽著罷。”以米摯的固執,外甥女縱容女兒做官,怎麼也得念叨幾句。想當年,另一位舅爺可是直接鬨上門兒來的。

這話題不好說得太深,顏神佑果斷去了薑戎的書房。薑家受戰亂的影響還不算大,凡重要的典籍、器物都保留了下來,是以薑戎的書房藏書頗豐。顏神佑看著這書房,想起在舊京抄書的日子,臉上有些發熱。

聽到腳步聲,一回頭,卻見進來的不止是薑戎弟兄仨,還有一個蔣熙祖孫。彼此見了禮,顏神佑問道:“怎地不見米丞相?”

蔣熙道:“來了,又走了。”

顏神佑複向薑戎致意。薑戎又問起丁憂的事情,顏神佑道:“方才大舅母已經說過了,應當無礙的。”

蔣熙一臉的灰敗,精神看起來也不好,卻強撐著問道:“他們兄弟出了缺,要怎麼補呢?”

顏神佑道:“這個,阿爹已經有了主意了——誰說少了一個丞相,就得補上一個的?”

蔣熙人老成精,看了她一眼,心說:所以你這個尚書令要是休產假了,也就不用有人補你的缺了,對吧?你也忒狡猾了!口上卻說:“兵部尚書也不補?命侍郎權領三年?沒有這麼做的。這樣恩寵太過,唉,殿下,明人不說暗話,眼下情勢可不大好。”

顏神佑道:“今天您來了,就沒有不好。”

蔣熙道:“我老啦,我妹妹已經去了,我不定哪一天就要隨她一同走了。”

顏神佑道:“隻要血脈還在,隻要子孫爭氣,就不致身後悄無聲息。”

蔣熙自嘲地笑了一下:“殿下還是這麼明白。看明白了彆人的路,自得明自己的路麼?”

“不就是有人不甘心麼?他們已經亂了陣腳了,真個有本事,早就進政事堂了。現在麼……一群人,怕正在家裡削腦袋呢,削了也白削,鑽不進來的。”

蔣巒道:“方才米丞相來過,見到了這府上大娘子……”

米摯過來也是致奠的,卻又見到回來哭外婆的薑宗。薑宗是米家的媳婦,米摯現在是米家的當家人,得虧薑宗的丈夫米修跟米摯是長房,米摯是三房,現已分了家,薑宗與丈夫自己一處宅子過活。米摯又礙於薑戎的顏麵,隻好兩頭施壓,不好伸手去越界。一頭念叨著外甥女範氏,責她教女無言,一頭又說米修,縱容老婆胡來,失了陰陽秩序。

今天,米摯本來是親自來致奠,順便問一問薑戎有什麼打算。大家都是舊族出身,薑戎再如何偏向新貴,與舊族的香火情是斬不斷的。說不兩句,薑宗到了薑戎的書房這裡來。米摯遇上了,再忍不住,將她一通說:“婦道人家,怎麼好就這麼跑到外麵來了?遇上了外男,要怎麼收場?你當謹言慎行,勤修婦德!”

薑宗道:“真有陰私事,高牆深院也不能禁。心底坦蕩人,自然風光霽月。要我修德行,我看呐,有些人該洗一洗那齷齪的心了,怎麼就看誰都不像好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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