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的表情不太好,唔,是很不好!
李半仙兒快要愁死了!
打從心眼兒裡,他對這一件事情是不持肯定態度的,頂多算是不會極力反對。作為首相,李彥要考慮的事情很多。所謂職業經理人,就是老板想到的,你要想,老板想不到的,你也要想。
李彥憂心忡忡,問顏肅之:“如此,齊國要如何收場?做下去?陛下要置她於何地呢?”
這個事兒,顏肅之也沒完全想好,他先前是想,讓閨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咱們把該辦的事兒辦好了,你不是喜歡搗鼓娘子軍麼,那你就去玩耍吧。隻跟一群女人玩兒,誰會有事沒事兒去招惹你呢?對吧?你玩得開心了,彆人也不用老拿你位高權重來說事兒,這事兒就齊活了。顏神佑之前做得也挺不錯的,也在慢慢的放權。知情識趣,顏肅之對這個閨女是相當滿意的。
想到這裡,顏肅之不免又將章垣祖宗十八代都給咒了一回:“都是豎儒誤事!否則哪裡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
李彥沒好氣地道:“陛下,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臣反對,並不是覺得齊國能力不夠,而是怕日後不好收場。”
顏肅之道:“我說的是同一件事兒啊,老李,你想想,在此之前,二娘哪做得不夠了?她是擅權了,還是欺負太子了?我如今還活著呢,他們就這樣欺負我的女兒,等我死了,萬一有人再這麼鬨,怎麼辦?得趁我活著,將這股勢力給它壓下去!”
李彥道:“千秋萬代之後,一個親王之位就能保得住她了?就沒有人再跳出來了?”
顏肅之道:“那你要這樣說,她現在就該請辭了。可退讓會有什麼結果呢?不要說你想不到——等著被彈章給淹了吧。她做了這麼多的事情,身上得受多少人的怨恨?她是退不得的!即便要退,也得退得從容,不能露出敗相,以免被小人所趁。我得保著她!六郎那裡,我死後自有遺詔。怎麼樣,老李?你給我個實話吧。”
李彥喪氣道:“她要封王,其勢已成。威望頗重,無處可退。臣還有什麼好反對的呢?不止是臣,便是霍亥等人,與公主相處日久,也知道她沒有什麼私心,就有那麼點子喜歡捧女人的嗜好。臣等沒有附議,並非全因此事不合禮法,實是……擔心呐!”
顏肅之道:“那個,咱們慢慢兒地想,好不好?且把眼下這一關給過了。要扛不下去這一關,後麵追著打的人有得是。”
李彥道:“也罷。隻盼公主能夠理智清醒,釋權而與東宮和解。”
“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麼誤會,”顏肅之果斷地說,也是在說服自己,“正好,你來擬詔吧,對了,讓太府去鑄印,造辦一切儀仗。冊封的使者麼……”
李彥道:“詔,臣可以擬,這使者,臣請不要規格過高,吏部去做,就可以了。”
顏肅之猶豫道:“吏部?楚源?再讓盧慎做副使吧。”
李彥道:“臣以為,副使當用鴻臚。”
顏肅之道:“也罷。”
李彥才低著個頭,悶聲不吭地開始擬詔,琢磨著要怎麼寫,才能既顯出顏神佑有功又不會太刺激彆人脆弱的神經。寫到一半,抬起頭來,問道:“世子呢?還有,日後公主是不是都要照此辦理了?陛下,您是開國之君,所作所為,是為後世法。”
顏肅之悶聲道:“讓她們比著二娘來好了,比得過她的,就封王,比不過她,哪兒涼快呆哪兒去吧。”
李彥這才滿意了,問道:“世子何人?如何承繼?當改姓氏,還要召宗正。”
顏肅之道:“二娘有兩子,你看何人為佳?”
李彥心說,我想讓她生個閨女,嫁給太子的兒子,日後就齊活兒了。麵上卻嚴肅地道:“這須得公主自己請封。魏國公處,也不能沒有個說法不是?不急。”
顏肅之道:“可。”
以李彥之文采,硬是寫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這封詔書寫好。駢四儷六,文辭嫻雅,其實寫的時候是憂心忡忡的,特彆點明了,這個公主跟彆的公主不一樣,她是參與建國的,你們後來沒這個水平的就彆作了,以及,她是因為是皇後嫡出所以才得封的。
反正,能埋多少伏筆埋多少伏筆,能下多少限定條件就下多少限定條件。
顏肅之也不跟他計較這個,顏肅之固然開明,卻也不是個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他能容得下家裡女孩子這麼折騰,已經是前無古人了。看著沒問題,顏肅之道:“那就頒下去準備吧。”
李彥長歎一聲:“未來事,尚未可知也。”
顏肅之道:“你要擔心,就兩頭都多照應著些。”
李彥:“……”
——————————————————————————————
李彥是個肚裡很明白的人,久做丞相,與當年一時義憤、心向前朝、不肯臣事新臣時的心態就不太一樣了。權衡利弊之後,他便勉強同意了。霍亥與丁號、葉琛本也在兩可之間,見狀也就同意了。
至如唐儀,隻要顏肅之點頭了的事情,他就沒有反對的。
這道詔書,是被薑戎給打回來的!
薑戎不是一般人,他是太子和公主的親舅舅,這個問題,就有點棘手了。詔書被打回了,薑戎話裡話外,將擬詔的李彥也給埋怨上了,弄得李彥也有些不好意思。
誰生的誰心疼,誰的親戚為誰著想。薑氏要將兒子、女兒叫到一起,用家庭的溫情感化一下。薑戎自然也不想外甥和外甥女處在尷尬的境地,說起來,禮法重六郎,薑戎心底,對顏神佑更親近一點——處得時間久。
顏肅之捧著被打回來的詔書,臉都氣歪了:“旁人反對也就罷了,怎麼他也跟著裹亂呢?”
薑戎還認為他在裹亂呢!
大舅和妹夫打了個照麵兒,薑戎板著臉,顏肅之一臉的“我好為難啊,我好著急啊,你不要這麼無情無義無理取鬨好不好”,氣得薑戎險些破功。他與李彥擔心的也是一樣的,一是怕做出成例來,後世會比照著作亂,二也是怕顏神佑站得太高,最後出問題。
顏肅之不得不將應付李彥的話再說一回:“如今退無可退。”
薑戎到底是親舅舅,跟李彥這種沒血緣關係的人想法還不一樣,堵了一句:“封王了,到時候就能退回公主了嗎?她現在占著理兒,封王之後,再出事,就沒理了!”簡單直白地說,做公主,以後六郎有個什麼小心眼兒,幫顏神佑說話的人就多,因為她沒有逾禮。她有權,也是因為她有貢獻。但是,一旦封王,看她不順眼的人就會增多,以後哪怕六郎心底坦蕩,也會有人生事。
顏肅之道:“眼下尚朝不保夕,何談將來?”
薑戎氣走了:“有我在一日,這事兒就不能過!”
顏肅之:……老子真tm想說再見啊!
當年米摯慪氣,顏肅之痛快地讓他走了。現在薑戎不開心,顏肅之卻不能讓大舅子滾球,他還得要大舅子的支持。於是好聲好氣地說:“咱們再慢慢尋思尋思,成不?你看,沒有將此做為成例呀,老李也與我談了許多條件的。”順手把李彥也給摘了出來。
親舅舅還是不開心,咬定了:“國家大事,豈可交易?!”
談判破裂,顏肅之表示,大家都需要回去吃點包子冷靜一下。
薑戎出了含元殿,直奔東宮,他去找六郎了——顏神佑這貨骨頭太硬,不好啃,除非薑戎跑她門前去上吊,否則很難讓她讓步。柿子要挑軟的捏,薑舅舅深諳此道。六郎看著溫文爾雅,十分軟糯,就他了!
六郎心說,這都叫什麼事兒啊?!一個一個的,都來找我!我招誰惹誰了?我特麼沒反對啊!qaq都快被你們煩出逆反心理來了,有木有?!
結果一聽薑戎開口,六郎就傻了:“為什麼呀?此事真是大勢所趨,隻有她不要的,沒有咱們不給的呀。”
薑戎身為長兄,弟弟妹妹一大把,操心最多的就是薑氏。整個薑家都覺得對不起薑氏很久了,打小對薑氏幾個兒女說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必以“你娘不容易”開頭,以“你們要好好的,不要讓她操心”結尾。後來顏肅之正常了,這個毛病也還沒改過來。
薑氏封後,顏肅之也沒大開後宮,薑家人卻更謹慎了,這套台詞也沒有變,隻不過開頭從“你娘不容易”變成了“你娘處在這個位置上不容易”而已。
這一回,也是這樣。薑戎道:“皇後此生就養育了你們幾個,你們要是因為朝政生出嫌隙來,她睡都睡不安穩呐!我知道,殿下與公主一母同胞,手足情深。可一旦做了逾禮之事,會有人看不慣的!公主一輩子也不容易,小的時候吃了許多苦頭,偏疼她些是應該的,可不能放到這個位置上呀。還有殿下,日後有人拿這件事情說話,你要怎麼處置呢?對你也不好!”
六郎無奈地道:“大家都少說兩句,不就得了?”
薑戎一臉的蕭瑟落寞道:“太子這是嫌老臣囉嗦啦?”
六郎忙安慰他:“阿舅何出此言呢?”
“太子有屬官,公主有陪臣,各有所思!有的時候,事情未必全由主上之意而定呀。”
六郎道:“我與阿姐,都不是心誌不堅定的人。”
薑戎哀聲歎氣:“事情怎麼就會到了這麼個地步了呢?”
六郎道:“我初時也覺得詫異,後來想想,也沒什麼不好。阿舅,阿姐在退,她要退得光彩些。我便如她所願,又能如何?她要不是生出退意來,何至於有事無事,要培養什麼女官?一樣的心思,花在男子身上,早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阿姐布局總是很早,她怕是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了。”
薑戎道:“既然要退,怎麼又往上站了一層呢?”
六郎道:“大概是生氣了吧。”
薑戎道:“這事真不是這麼辦的。米摯雖然囉嗦討厭,可這件事兒,他是有道理的。”
六郎扶額,看來,這件事情還有得磨。隻好氣弱地點頭:“我……”等等,“阿舅與阿姐說過了嗎?”
薑戎:……我去吃個包子冷靜一下。“我這就去公主府。”
六郎:……
————————————————————————————————
親自將薑戎送出東宮,六郎頗不安心,歸而問阿蓉:“這樣,真的好麼?”
阿蓉承過顏神佑的情,便問六郎:“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