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警方不方便說實話,麵對一個班的同伴們,就不需要避諱了——就算不承認,大家也完全猜得出來。
“嗯,是他。”
“哇哦哦!我就知道!也太酷了吧,好想知道細節!”
“就是啊飯田君綠穀君還有轟君,現在大家都在這兒,能不能跟我們悄悄地、悄悄地透露一點點……”
動起來渾身酸痛疲憊不堪,可“八卦”一出現,人人都手不酸腿不痛,精神陡然振奮了。
他們本來還是不應該問的,就怕觸到班長心頭的痛處。
可是,對隱藏真相和埼玉先生的強烈好奇占據了主導,衝動便克製不住地油然而生。
風從曠野的一方刮來,讓本來正高漲的篝火劇烈地晃了一下,迸濺出好幾許亮眼火星。
幸好,A班全員的關係已經很好了,那些事情,也算不得必須要遮遮掩掩的秘密。
在飯田天哉本人不介意多說的情況下,綠穀出久和轟焦凍自然也沒什麼意見。
敘述的任務由綠穀出久接過。
一下子被另外十九雙眼睛牢牢鎖定,綠穀少年表示自己壓力好大,差點緊張到說不出話了——
當然是開玩笑的啦。
那天的事情其實沒有多少可說的,頂多填補一點對外省略的細節。
比如轟焦凍和埼玉的到來,又比如,埼玉先生那驚天動地的一拳,再比如……
“我還是很在意,埼玉先生對我們說的那句話。”
綠穀出久直至此時都還沒有釋懷。
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困惑說給了大家聽,或許是潛意識裡想要這個機會,讓同伴們與他一起思考。
“成為歐爾邁特那樣的英雄,難道不是好事嗎?在來到雄英之前,我就有著這個向往,和許多人一樣,崇拜他,把他視作偶像……”
“這麼一說,其實,我之前好像都沒有仔細想過,自己為什麼要成為英雄這個問題。因為英雄很帥,英雄可以受歡迎——這些理由都太淺顯了。”
果不其然,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等一下,我還是覺得很奇怪,埼玉先生的意思,是不讚同我們想要成為英雄的想法嗎?“
有人剛困惑地問完,就聽到緊接著傳出的反駁:
“你是笨蛋嗎!他的意思,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麼!”
“……咦?爆豪你?”
暴躁的爆豪同學一時沒忍住,所以一張口就後悔了。
他此時的心情頗為跌宕,沒有耐心給笨蛋做詳細的解釋,以至於僵硬的表情十分恐怖。
好在有人救場——不,其實隻是剛好順理成章地開口。
“埼玉先生不是那個意思,而且,埃利克已經告訴我們,埼玉先生之所以會那麼說的理由了。”
轟焦凍的話音帶來了短暫的沉寂,繼而,所有人都麵露驚訝地看了過來。
“隻有累死和氣死這兩種結局,說得是很直白,但我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樣的描述,似乎並沒有錯。”他慢慢解釋。
“是我們把英雄這份工作——這個身份,想得太簡單了。”
打一個最淺顯易懂的比方就行了。
有兩個強大到無人能追趕的英雄,出身背景、性格如何等等因素都不加以考慮,就看他們習以為常的環境。
一個英雄得到了與他實力完全相配的名氣。
他幫助了無數的人,挽救了無數條生命,人人都尊敬崇拜他,他毫無疑問地成為了英雄的代名詞。人們從來沒想過,他也有失敗、不敵於對手的可能性。
另一個英雄意外地籍籍無名,雖然他也幫助了無數的人,但因為低調,沒人注意到他所做的貢獻。
他默默無聞地做著興趣使然的英雄,不被外界關注。可有的時候,身為“英雄”的事實暴露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他就會受到質疑。
人們壓根不相信他,更不相信那些本該值得尊敬的英雄行為是他做的。
第一個英雄把對抗敵人的壓力、被保護者的期待全都背負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身影必須永遠高大強壯,作為震懾和理想而存在。
所以,會感到深深疲憊,即使自己身受重傷,羸弱不堪,也不敢讓自己卸下重擔。
第二個英雄會讓知道內情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不忿,因為他受到了懷疑,受到了質問,亦被汙蔑,所得到的跟他所付出的全然不成正比。
人都有七情六欲,被所有人誤解的滋味很不好受,哪怕性子再淡泊,遇到這種事情,也難免會感到心冷。
明明都是真正的英雄,這兩人的遭遇看似截然不同,可實質上,都反映出了同一個問題。
在這個幾乎人人都有個性,因此幾乎人人都能成為英雄的社會,矛盾始終存在。
製度有尚未完善之處,在遠離光鮮的地方,英雄也是肉體凡胎的人類,他們的困擾,麵臨的坎坷,同樣需要自己去艱難跨越。
以及。
實力是強是弱,並不是權衡一個人能否勝任英雄一職的決定性標準。
成為英雄,並沒有幼苗們所想的那麼簡單。
‘歐爾邁特受了重傷,我明明知道。但是,我為什麼會忽略他的心情呢?除了相信他,把所有僥幸都寄托在他身上以外,明明,還有彆的可以做的事情。’
綠穀出久想。
‘不能因為安德瓦作為父親、丈夫的失職,就不去承認他作為英雄的那一麵……嗯,我已經知道了。’
轟焦凍想。
與此同時,同在此處的其他人也在默默想著。內心深處的某顆結晶經受了撞擊,隱有破口發芽的衝動。
變得暗沉的篝火仍在搖曳,木頭在燃燒中碳化,發出的劈啪聲響在此時最為響亮。
“回去之後……我想抱抱埼玉先生,抱抱歐爾邁特。”
“嗯?咦?還能這樣的嗎!”
“忽然出現了這個可怕的念頭,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哎。”
“埼玉先生應該不會拒絕吧,不跟著他一起跑步的時候,他人那麼好說話,就是歐爾邁特……不行!不能因為他是NO.1英雄就退縮!必須!抱!我還想給相澤老師一個擁抱!學校的老師,見一個抱一個!”
“抱!!!A班的大家一起!!!”
“太惡心了,誰要和你們搞這種事情啊!”
——放心,發表以上言論的人隻是嘴上一說而已。
剛沉寂了一點點的氣氛,猝然間重新火熱了起來,喧嘩程度還翻了個倍。
一行人更不覺得累了,開始激烈討論回去之後,要怎麼給敬愛的英雄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不行,要不然先就地練習一下,假裝抱住了——
“……”
“真膩歪。”
剛好被切島銳兒郎抱住的某位大哥說,嫌棄之意已然溢於言表:“惡心得受不了,趕緊放開!”
“哇啊啊太可怕啦!但是我不想放!”
切島沒有被嚇住,反正他胳膊夠硬,被錘幾下也不痛。
在大草原上掙紮了一圈,他更不怕“死”了,不僅不撒手,還大聲嚷嚷:“埃利克,受你照顧這麼久,我們也想給你一個擁抱,就當做感謝哇!”
“什麼感謝?”
埃利克剛皺眉,說了幾個字:“少來這一套,離我遠……”
“感謝!感謝的擁抱呢!哇塞,太棒啦!”
“搓搓手,切島你快讓開啦,給我騰個地方——哎喲!誰在後麵踹我?”
“既然如此,那我也跟著大家一起……”
刷拉一下。
埃利克就被包圍了。
埃利克:“???”
無論是立即瞬移脫身,還是照例用冰冷的話語恐嚇,在這時都派不上用場。
經曆了野外艱苦求生的小鬼們,膽子又膨脹了一大圈,竟還加強了對寒氣的免疫能力。
他們一擁而來,將生死置於度外,義無反顧,要給最親愛的埃利克大哥一個熱情、友善、代表感謝的擁抱——
……
到底抱沒抱到,過程被黑幕乾脆利落地省略掉,結果未知。
總之,那一天傍晚,A班小鬼們是帶著一身泥巴回家的。
活似從沼澤地裡滾了幾圈才爬起來,手腳、臉、衣服渾然於一色,隻勉強看得出來兩隻欲哭無淚的眼睛。
埃利克好歹算是照顧他們,沒再把他們踹進冷冰冰的河水裡,而是換了溫暖一點兒的地。
隔日的星期一。
對自班小鬼頭們的冒險經曆一無所知的相澤消太,莫名其妙地收到了A班全員掛名送給他的禮物。
——兩截光滑油亮的大牛角。
隨牛角附帶的便利貼上寫著,這是他們從遙遠大草原帶回來的特產,送給相澤老師,生日快樂!
下麵還有個ps:
【放學以後我們再來找你,等我們哦相澤老師!】
相澤消太:“……”
不知道小鬼們在搞什麼。
而且。
“我的生日根本不是今天!”
就在男人把完全沒用還占地方的牛角舉起來又放下去,似乎想要研究出個名堂出來的時候。
他辦公室的大門轟然打開。
先還在嘴裡念叨的小鬼們就跟蚱蜢似的竄了進來,仿佛有了實戰後的深厚經驗,不由分說,一氣嗬成——
相澤消太:“你們——噗!”
從沒跟學生這麼近距離接觸的相澤消太老師,撲街……
哦不,是被不肖學生們一個疊一個抱成了球,差點被勒到窒息。
這麼一對比。
前十分鐘被“襲擊”的歐爾邁特不愧是歐爾邁特,表現得比相澤老師坦然多了。
——嗯,沒錯。
——雖然他隻是表麵坦然,心裡差點被感動得當場落淚癟氣。
*****
“為了讓他們成長,你也太辛苦了吧。”
“嘖,還好。”
“不給孩子們說說,你突然這麼嚴厲狠心的具體原因?”
“沒什麼好說的,你當做不知道就行了,埼玉。”
“好吧。”
歸根究底,此次事件的出現,與埃利克突然的醒悟極有關聯。
他隻是意識到了。
“那些孩子,不會遇到比作為訓練對象的我們更強的對手。”
“所以……”
“哼,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