埼玉做出這樣的舉動,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意思,正如看穿一切的齊木楠雄所言,就是單純出於男人那點還是沒過得去的小小嫉妒——
當然,主要還是好奇啦好奇。
啪!
埼玉如願把自己的雙爪放在已然滿臉寫滿無奈的男人的寬肩上,以這般正式的姿態,對好友進行了近距離認真觀察。
“嗯……唔……嘖嘖……”
“……發出的這些聲音,有什麼意義嗎?”
“表明我充滿坎坷的心理掙紮。”埼玉沉聲道:“好了,我整理好了情緒,可以勉強接受,承認現在還是你更強了。”
“好像事先根本想不到,又好像那時候就有點預感……哎,埃利克。”
埼玉問:“你不打算看看自己的樣子嗎?”
“……”
被問道的男人暫時沒有回答。
不管像還是不像,都沒什麼好看的,不是因為你想看才搞出這麼個麻煩嗎——本該這麼回答,可話音在口邊停頓。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
這個視角曾經也出現過,雖然有在夢中與在現實的區彆,但看到的景象,卻相差無幾。
映入眼中的右手跟夢中一樣,修長,骨節分明,又如雪一般白到近乎透明,與腕間以下的黑衣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齊木楠雄的能力,把留存在過去回憶中的男人的裝束也還原了出來。
他從很久以前開始,不管走到哪裡,過去多久,都是一襲黑衣。
戴上披風的兜帽,行走在被時間枯化的荒漠裡,這一抹黑色能夠破開漫天黃沙。
從帽簷邊落下幾縷發絲,他的銀發仿若鑲嵌進了冷清的月華,又有冰的酷寒。
兜帽下的麵容不會輕易展露在他人眼中,一旦落入,便會牽連起名為緣分實為麻煩的新的一段旅程。
就是這麼一道仿佛從最初就與世間劃出距離的身影。
“你看見了。”
男人的嗓音緩慢暈開,就如在畫紙上暈染出的墨。
他沒用疑問句,因為唯一的答案已然確定。
被那雙金眸注視著的粉發少年並未露出半分被看穿的慌張,雖然實際上,他的心裡是有些許驚訝泛開。
對方沒有再深問下去,齊木楠雄也就順理成章地不主動說明了。
其他兩人當時並未發現,在帶著隨意的態度動手前的那一秒,超能力者莫名地頓了一下。
少年此前說,包括心靈感應在內的所有窺探內心世界的能力,都原因不明地對埃利克失效。
但在那一刻,還是原因不明,並且時間尤其短暫。
可他是“看”見了的。
漆黑之中出現的,仿佛一直都在那抹黑暗中獨自行走的某個男人……這樣一閃而過的畫麵。
齊木楠雄或許能夠猜測出一點兒內因。
埃利克,除卻他本人身上切實存在著某種特彆的性質,還有彆的緣故,就是這個人的內心世界——
太封閉了。
換一個說法。他相當排斥彆人不經允許的窺探,與自己相關的事情,更排斥傾漏出來,被他人知曉。
可能是性格如此,也可能是曾經受過影響,留下了陰影……總之到底是什麼情況,恐怕連此時的埃利克自己都不知道。
齊木楠雄在某一時刻控製不住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理由就是這個。
他居然“看”到了一眼。
緊閉的大門微微敞開了一絲縫隙,這隻能是封閉內心的人自己下意識地鬆動。
——這個人真正的樣子,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哪怕是現在,與一毫不差恢複原貌的男人對視之時,齊木楠雄仍這麼想著。
少年麵貌的埃利克脾氣不怎麼好,看著也相當地冷。
可隻要與他走近了就會發現,銀發少年並沒有嘴上說的那麼難以接受他人。
他和埼玉成了朋友,又在機緣巧合下遇到了齊木楠雄,三人還沒有認識多久,但某方麵的默契顯然已經有了。
但此時的埃利克呢?
埼玉剛剛側身讓開了,齊木楠雄由此可以看清那個男人完整的麵容。
曾被柔化的壓迫感,終究以完全的形態,如刺骨寒風暴雪刮在麵前,頃刻埋沒頭頂,讓人呼吸幾近凝滯。
其實,隻看少年狀態的相貌就知道,恢複成年身體的埃利克不可能“長殘”。
打量得相當清楚了。
這是一個給人的感覺相當複雜矛盾的男人。
精致之極的五官長開,並未變得粗糙,反而多出了另一種相當吸引人的韻味。
第一眼看見他,不會生出他有多麼英氣、亦或是有多俊美的想法。
因為所有人在初見他時,都會不受控製地被那雙眼睛引去注意。
然後立即被震懾於心,一塊沉重滾燙的烙鐵撞到穀底,又宛如寒氣從腳底貫通到頭頂。
畏懼,寒冷,不敢與他對視。
這是唯一能夠在戰栗中留存的想法。
也就隻有埼玉這樣的人,能夠屏蔽掉男人會給普通人帶去的無窮恐懼,還能毫無自覺地破冰而入,坐到皺著眉頭把無法舒展的腿重疊搭起的男人身邊,再度大膽伸手。
“一個男人長得這麼好看,還讓不讓人活啦。”
埼玉試圖拉扯男人的臉頰,但不出意外,被歪頭避開了。
“剛剛不還誇我帥麼,怎麼換詞了。”
男人大概不能理解,但埼玉給出了一聽還有些道理的解釋:“帥和好看也是可以並存的。埃利克,就像你啊,第一眼覺得帥氣極了,但仔細看了看——唔唔。”
就像埼玉沒說完的話那樣。
如若不被外露的鋒芒和後天帶起的冷漠所影響,這個男人既不纖細,也不柔弱,可他就是擁有跨越性彆的矛盾之美。
銀與金的組合,再加上外表的冷淡與內心永不熄滅的火熱,矛盾便來源於此。
雖然埼玉所感覺到的,絕大多數都是皮相上的那部分就是了。
他依然沒想那麼多,直白單純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樣挺好的啊,肯定很受歡迎,就是有一點,埃利克,你是不是——”
“變成大人之後,反而比矮個子的時候害羞多了?”
“……”
“你就真沒覺得自己湊得太近了麼。”
麵對如此好友,男人再是冷若冰霜也繃不住了,嘴角微抽:“快點給我離遠點兒!如果你不是我的好友,現在你就已經飛到天的儘頭去了!”
沒錯,埼玉又湊了過來。
他是沒覺得有哪裡不對的。
不就是離得近了些麼?又沒吧唧一口親上去——啊呸呸,這是什麼玷汙純潔友情的思想!
不過,也不能否認。
這個距離是有些超過安全區域了。
為了方便觀察,埼玉把腦袋湊到了埃利克的臉前。
黑色短發的男人因為專注,表情和隱隱顯得僵硬的銀發男人一樣稀少。
略微屏氣,但微弱的氣流仍從鼻端噴出,灑落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並且,近在咫尺的眼瞳中同樣可以倒映出另一人的神情。
也就是因為氣氛還處於正直浩蕩的範圍之內,他們還能正常對話。
但——
很快就不對勁起來了。
□□是真·正直不摻假的某人想一出是一出,突然冒出來了一句:“哦,埃利克,你眼睫毛好長,也是銀色的啊。”
埃利克:“………………”
“埼·玉!!!!!”
炸了。
不炸才奇怪好嗎。
這一天下來,摩天輪到底遭受了多麼慘痛的磨難。
不僅被拆下來轉成了陀螺,還被世界最強組合的內訌(?)牽連,險些鋼筋崩斷,還差一點點被凍成巨大冰坨坨。
埼玉大概打死也想不到,他這個純正直男的發言,恰好精準無比地戳到了好友心底裡最痛最深的傷處。
他被迫和埃利克來了一場真正意義上拳頭對拳頭的決鬥。
地點是不會有外人在場的荒原,背景音是被強行拖過來做後援(其實還是善後)的超能力者少年瘋狂的吐槽。
他們一直打到齊木楠雄的力量嚴重使用過度,以至於無法再維持偽裝,讓兩人恢複了習慣也不習慣的模樣。
其結果,還是沒有分出勝負。
因為再打下去地球真要毀滅了。
“我自己去冷靜!!!”
丟下這句話,重回矮子的埃利克怒氣衝衝地消失了。
決鬥過程中沒受什麼傷,但卻並嚴重凍感冒的琦玉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感覺自己一頭的問號。
“他到底咋了?我做什麼了,惹他這麼生氣?”
越發覺得自己進了火坑的超能力者少年精神萎靡,惜字如金:“不知道,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