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他以為的心軟多了。”
“什麼意思?”
“大概沒能走出多遠,男人弟子的國家就出現了史無前例的災禍,正是某個新誕生的神為了收集信仰,特意弄出的大手筆。”
“相當於,拿那個弟子的國家做踏板,製造出神跡收納信徒嗎。”
“哇,真聰明啊少年,一點就通,又省了我解說的時間。”
魔術師接著講述:“他的弟子帶領軍隊追到了海上,被收拾得丟盔棄甲,眼看著就要被海水吞沒。這個時候,還是男人及時趕到,救了他們的命。”
“真是的,要我說的話,他是不該去的——抱歉抱歉,私人情緒又摻進來了,不過這也是無法避免的嘛。”
“救了那個沒事找事隻會添麻煩的傻瓜法老,他們實際上並沒有打上照麵,因為情況緊急,剛好就錯過了。”
“法老回到了岸上,而男人到了海上,為他的弟子和一個被辜負的女人,也為他自己的執念,對新神發起了挑戰。”
“……”
“……”
“結果,他輸了,是嗎。”
“這是肯定的。”魔術師雖在輕歎,但給出的答複卻尤為無情:“隻要他還是人類,就沒有能力與神抗衡,慘敗是必然的結果。”
“他又一次受到重創,身體被海水淹沒,緩緩墜入深海,在冰冷黑暗的海底沉睡了百多年。”
“再醒來時,歲月滄桑而過。”
似乎連魔術師的嗓音都被沾染上了屬於逝去時光的滄瀾。
“他再回去的時候,他弟子打造的輝煌王朝早已坍塌,和千年前的烏魯克一樣,留下的隻有後人在廢墟之上重建的神殿廟宇。法老的石像遭受風吹雨打,已在黃沙漫漫中腐朽風化。”
“是的,他又被拋下了。應該能理解吧,我為什麼會用上這個詞。”
“……”
少年不說話。
主要是因為一時間被太多此前全未接觸過的情感猛地衝擊,似乎遲遲沒能緩得過來。
雖然是擁有強大能力的超能力者,但齊木楠雄本質上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生在和平的世界,始終被家人理解,他的生活應當可以說是平淡而幸福的。
因此,在這樣的背景下。
“故事”裡的男人——他的經曆,與少年離得實在太遠。
光憑魔術師在這裡慢慢地講述,縱使講得再是生動,也無法與真實的過去比擬。
或許,還存在著完全無法互相理解的可能性。
齊木楠雄也以為自己聽了就是聽了,會像讀完根本不能共情的故事書一樣,頂多犀利地吐槽幾句不合理之處,之後便是無動於衷。
可事實,好像並不是想的這樣。
他不認識他——
……
……對,是真的不認識。
隻不過是在“夢”裡陰差陽錯地有了點交集而已,順帶再承了那人的人情。
少年隨後又想起,因為當初某個人的心血來潮,他其實還親眼見過“故事”裡的男人真正的模樣。
雖說隻是驚鴻一瞥,時間絕不超過半天。
但,留在心裡的印象居然莫名地深刻,到此時還能再度清晰地想起。
“男人最初的樣子,你真的不知道嗎?”
“不知道呀。我沒能得到親眼目睹的機會,事後再惋惜也沒用。不過,可以猜到,一定比我想象的更熱烈吧。”
“那他後來是什麼樣子,這個你總該知道。”
“哈哈,你也可以基於現在的印象儘情地想象一下?”
“哦。”
可以確定了,魔術師還是狡猾的,隻打算完成自己的意圖,自己知曉的更深層次的訊息全都遮掩嚴實,能不透露就絕不透露半分。
然而,魔術師不說,並不代表少年想不到。
如果不是和本人打過照麵,他大概不會相信,曾在夢即將破碎的邊緣出現過的男人——大聲呼朋喚友,渾身都張揚著颯爽陽光的那個人——和冷淡疏離的銀發少年是同一個人。
“然後呢。”
“什麼然後?”
“烏魯克,埃及,這是一整個故事的兩個部分,後麵還有彆的內容。既然說好要把這個故事講完,那你就繼續講下去好了,我會認真地聽。”
“唔?怎麼突然積極了起來?”
“還是說,花之魔術師,你又打算反悔了——因為後麵的內容可能與你有關,你也在這個故事裡,所以,才不想讓我知道得更多。”
魔術師:“……啊呀。”
果然還是被毫不留情地看穿了呢。白發魔術師的笑容裡,仿佛傳遞著這個潛藏情緒不明,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以為意的信息。
大概率是不以為意,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被看穿的準備。
“是啊,能夠以旁觀者的身份順暢講完的故事,至此就算作結束了。如若涉及到了自己,避免不了加入太多會影響聽者判斷的私人感情,諸如惋惜,後悔,惱怒,憎恨——哎呀呀,那不就糟糕了嗎。”
魔術師笑嗬嗬:“能夠由我來講述的故事就到此為止,感謝唯一聽眾的聆聽,你可以儘情期待一下,或許會有他人再來接著講述的後續故事哦。”
“哦,我記住你這張臉了,所有講故事隻講一半的混蛋都會被詛咒有情人終成怨侶——”
“好好好講完講完!這個詛咒也太可怕了,簡直是在猛戳我的痛處……”
其實隻是結合前麵的洗腦噩夢隨口一說的齊木楠雄:“?”
本來打算帶著塔和花乾脆跑路的魔術師停下,拍拍沾到頭發上的花瓣,搖搖頭,態度敷衍地給了頑固的聽眾一個言簡意賅的真正結局。
“男人死了。”
“……?”
“沒有錯,你想要的所謂的最後結局,就是故事主人公的死去。”
“等一下,不是強調過無數次,男人不會死,除非——”
“除非,他自願死去。”
“……”
“不用這麼震驚地看著我啦,那個男人,以純粹人類之身,能夠堅持著走完數千年的孤路還未崩潰,這已經是能夠大肆稱讚為‘奇跡’的壯舉了。”
魔術師說。
“可能是因為他走得太疲憊,想要結束這段無休止的旅程,徹底地休息一下。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被某個可恨之人裝出的無辜良善迷惑,這才放棄了等同於永生的生命……誰知道呢?”
“除了他自己,誰能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做出這個決定!”
後麵的內容再也不能多提。
因為魔術師顯然無法再保持客觀平靜——雖然他之前也不是很客觀就是了。
夢魘一不冷靜,就不想讓本就是被強拽進來的人類再窺探更多。
好像隻聽到了幾聲毫無感情色彩的嗬嗬笑聲,還有幾句不鹹不淡還聽不太懂的深奧話語。
容不得多問半分,齊木楠雄就被人從自己的夢裡扔了出去。
這一次醒來,他就沒有再把夢的內容忘記了。
內容記得清晰,一點也不帶忘的。許是因為這個,白發魔術師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夢裡。
魔術師來得莫名其妙,看似告訴了與故事毫無關聯的少年許多真相,但最關鍵的那些,無一例外統統沒說。
齊木楠雄理論上是不願意去揣摩的。
原因很簡單,不是強調過很多次了麼?這些攪來攪去、還摻雜了大部分不適合未成年人參與的感情糾紛的麻煩事,跟他沒有切實的聯係。
然而。
狡猾的魔術師選擇來騷擾他,可能就是看穿了超能力者的性格。
不想揣摩,可進了耳朵就沒法從腦子出來的東西時刻將超能力者困惱。
——男人到底是怎麼變成後來那副樣子的。
——在法老和最後結局之前,都差了什麼內容,才導致他走向了“死亡”?
如果不把這些問題搞清楚,齊木楠雄會如鯁在喉,更進一步,就會輾轉反側,睡不好覺。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睡不好了。
就這樣。
本應無比普通的某一天。
掛著此前從未有過的黑眼圈,粉發少年終於在最常去的那家咖啡店門口,主動攔住了兩個路人的去路。
“精神損失費至少需要一千億日元,看在你們拿不出這麼多錢的份上,換算成實物,就是一百杯咖啡果凍——現在就可以開始兌現了。”
埼玉:“……”
埃利克:“……”
“不就是晚過來了幾天!一張口就是精神損失費,還要得這麼誇張!”
“齊木楠雄!你還是不是一個胸懷寬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