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良心地想起了自己失蹤的友人們,拋去始終存在的疑點不管,超能力者覺得差不多該一走了之,到外麵轉悠找人了。
伊莎貝拉擬定離開孤兒院的日子,也是齊木楠雄打算離開的日子。
他還是隱身,不過,出於終於可以放心地到外麵去的渾身舒暢,齊木楠雄想著,遠遠地跟著伊莎貝拉走上一段路也不是不行。
等少女到了地方,“順路”的這段路就算是徹底結束。齊木楠雄的打算就是如此。
可是。
直到此刻,齊木楠雄還是沒有發現。
他忽略了本來應該最明顯的那個“漏洞”。
不知道為什麼,在伊莎貝拉被修女拉著手,走向遠處那座幽靜的倉庫時,本來應該遠遠吊著跟上的超能力者感到了疲倦。
不是普通的疲倦,困意沒來由地降臨,毫無預兆,鋪天蓋地降落罩住他,眼皮上頓時掛起了千鈞的重物。
齊木楠雄居然睡著了。
還是一秒入睡。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連著又有幾個月沒有做過夢的他——
“哎呀,有緣才得以一見的少年人,你真是陷入了不得了的困境呢。”
“沒辦法,就讓我這個無關人物來管一次閒事吧。
某個耳熟到快要形成(胃部抽搐)條件反射的聲線突兀出現,齊木楠雄居然又做起了夢。
好在沒有又是花又是塔的背景。
魔術師雖然還是打扮得那麼花裡胡哨,但他翹著腿,托著腮,帶著淺笑坐在不知怎麼冒出來的樹的枝頭上,話音不再顯得輕挑,隱約地透出了鄭重來:
“該醒來了,名叫齊木楠雄的少年,現在可不是沉醉在美好夢鄉裡的時候。”
“——雖然說,沉浸在夢中,可能比在現實中清醒,直麵真相要幸福得多。”
魔術師的話音如同驚雷,炸響在齊木楠雄的耳畔。
“……”
“……你……又是你?不對,這一次,你不是來——”
“對呢。”魔術師沒有把腿放下,也沒有從那顆不像是他會待的樹上下來——說實話,這個坐姿,這個高度,再加上這個不在高的地方俯視彆人就渾身不舒服的習慣,倒像是模仿了另一個人才做出來的。
“那個男人的故事已經講完啦,我這次現身,不過是見你找錯了地方又去錯了時間,實在是看不下去——嗯,話就說這麼多,還是請你快點醒過來。”
“至於醒來,明白過來之後,要怎麼做……”
學著另一個人居高臨下的姿勢。
魔術師視線向下傾斜的紫眸眸底,似是傾瀉出幾許彆樣的光澤。
似是自身不帶顏色,而被他物映照反射出來的冰冷。
“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哢擦——
近似於玻璃破碎的脆響一晃而過,不留下任何痕跡。
躺在草地中睡著了的粉發少年,也就在同一時間,猛地睜眼!
此前持續化為屏障,在暗中控製他、影響他的某股力量,便被超能力者頃刻爆發的力量轟然衝破。
一時間,再無阻礙遮住他的眼。
一時間,遠處倉庫中的清晰景象,全都在超能力者的瞳孔深處一覽無遺。
畫麵的中心,是仿佛僵硬在黑暗裡的少女的背影。
換下孤兒院標配的白衣白裙,黑發少女呆呆地站在遠比自己高大,強壯,乃至於恐怖的另類生物的對麵。
死寂。
仿佛空氣儘在此刻凝固,無法流通般地窒息。
——先不去想,伊莎貝拉在這一刻的心情。
——也不去想,她深陷的是何等恐怖的處境。
齊木楠雄清醒了。
讓他清醒的方式異常直觀,因為,那是從胃部開始上升、或許從還要更深之處騰升起來的惡心。
他看到了人和鬼。
人還是認知裡的人類。
鬼是最早之時在森林裡撞見的扭曲生物,以及此時出現在倉庫中,與伊莎貝拉麵對麵的醜陋物體。
也就是這一刻,齊木楠雄明白了。
孤兒院不是孤兒院,而是養殖場和屠宰場。
在這裡長大,六歲到十二歲之間就會被收養的孩子們,就是某些人類,為鬼準備的食物。
孩子們的笑聲在藍天白雲下回蕩,修女唱著柔美的歌謠。
白色的衣角於微風中輕晃,乾淨,純潔。
遠離灑滿鮮血的交貨倉庫,陽光所照耀之處,這片掩蓋著腐朽肮臟的土地表麵,一無汙穢。
……
不對。
那些人類,真的還能用“人”來形容嗎?
他們。
他們。
竟然會——
……
“就是在得知了這個真相之後,你,用自己的能力,更改了這個世界的設定?”
“沒錯。”
齊木楠雄承認了。
“我讓世界上所有吃人的鬼消失,將這裡的根本‘設定’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