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道:“先不論這孩子的身份是貨真價實的人類。您說我與惡魔為伍,難道是想指責——我背棄了神的教誨,墮落成‘魔女’了嗎?”
隻有“魔女”才會與惡魔為伍。
追隨“魔王”的“魔女”自人間墮落,最終帶著無儘怨恨泯滅於火中。
這是信徒們日日誦讀的聖書中所反複強調的段落。
雖然沒有強調過,自打心生懷疑便沒有真心實意相信過,但既然是修女,伊莎貝拉表麵上是有信仰的。
他們為什麼會這般恐懼?明明還沒有發生不得了的大事。
啊。
原來如此。
她知道了,“媽媽”等人如此驚恐的緣由。
除卻本身見到不可思議情景的慌亂驚駭以外,還有一部分來源於現實與某一典故的契合。
好像是有些許相似。
但,不能因為是火焰,是選擇放棄此前的立場站在另一邊,就斷言,以火海為背景的他們是“惡”的那一方。
“誰是邪惡,誰又是正義呢?”伊莎貝拉隻能說:“我不知道。所以,這次請讓我自己去尋找答案。”
“你!簡直瘋了!你們、你們想做什麼……”
“剛才已經說了呀,隻是去尋找答案而已。”
至於,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會製造出怎般駭人聽聞的大新聞,那就不能保證了。
“行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惡魔”本人在這時開口,語氣中已經帶起了明顯的不耐。
他對被扣上“無所謂”標簽的路人是真實意義上的沒興趣,心中對他們自是不喜也不怒。
唯一的波動,出現得分外隱晦,隻有他自己有所體悟。
因為隻是一小會兒的恍神。
就在那一刹那,少年的視野角落映入了就在他身後的女人的一點裙角,興許還有幾絲被火光稍亮的黑發。
“魔女”這個詞,又將某一小段回憶從黝黑深邃之海拉扯了出來。
而那畫麵之中,有一個……跟伊莎貝拉像也不像的女人。
真是奇怪。
走到這一步,是伊莎貝拉自己的選擇。埃利克沒跟她提及自己打算去乾什麼,她便格外自然地加入了進來,並且默契地不多提及。
可是,與她相反。
那個看不清麵容的女人不是這樣。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
在還未靠近的遠處,滿身傷痕的少女獨自哭泣。
她似乎格外努力地在往這邊奔跑——慢慢地,就在這一過程中,淚水漸漸消釋,身形拔高抽長。
她所追趕的,正是始終走在最前方的男人的背影。
努力,非常努力地緊跟上來……
紫色的發辮不知何時散開,淩亂地落進前方之人的視線範圍內。
然而,就在男人猛地駐足之時。
紫發已經被火蛇盤旋攀爬而上,瞬間磨滅消散,連灰燼都不可捕獲。
空氣中殘存的那一道【本來已經來不及聽見的】聲音,讓“他”莫名心痛。
……
——你要不然留下,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這句話差一點就從埃利克的口中脫出。
不行,不可能這麼說。
即使他心中的確浮起了那麼一絲來由不明的疼惜,但也不能直言。
對心誌比磐石都要堅定的人說出勸阻的話,不論是何原因,都是對她的侮辱。
那就這樣吧。
“走了。”
“嗯,好的。”
身處火海仍能安然無恙的“惡魔”與“魔女,消失了。
哦,也不能這麼說。
因為不遠處還傳來了馬車車輪駛過凹凸地麵的動靜。
他們光明正大地穿過僅有的通道:橫跨斷崖的橋梁,更是肆無忌憚地駛向遠方。
哪怕之後,皇宮的華麗城牆破開一個巨洞,精美宮殿轟然坍塌,酒樂齊享的宴會被外力打斷——也沒人敢阻撓。
這個不速之客的宗旨,一直都是簡單粗暴解決問題,能不廢話絕不廢話。
“領頭的在哪兒?哦,換個說法,你們的國王是誰?”
在無數雙幾近撐裂的駭然目光注視下,銀發少年踩著四腳翻倒的長方桌的一角,占據了此時最高的位置。
找到人了。
於是,帶著漠視眾生的倨傲。
長到肩頭的銀發滑落到胸前,他微微俯身,讓對方能夠更加清晰地看清自己的雙眼。
神色親切、平靜、和善。
“來進行一場友好的交流吧。”
“我保證,給你一個完好無損把話說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