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通用的尖叫能夠透過傳遞出來的驚恐來理解,人類少年聽不懂妖精們的語言。
因此,他也就壓根不知道,在瞬間逃之夭夭的同時,妖精們並著哇哇大叫,說出的居然是:
——來了!之前被梅林帶來的好嚇妖精的銀色人類又來啦!雖然隻有眼睛變大了其他地方變得小了好幾圈但是大家快跑哇!
——都怪梅林老是帶奇奇怪怪的人類到阿瓦隆來!
肉眼看不見的某地,被責怪的某魔術師似為欲蓋彌彰,發出了頗為刻意的咳嗽聲。
埃利克什麼都沒聽到。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極為高傲,且意誌堅定,不會為他人所動搖的冷酷男人。
但是——剛一露臉就把一群純潔無瑕小妖精嚇到翻滾逃竄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
麵上繃緊的神情微不可見地出現了一絲裂縫,雖然很快就合攏了。
他不在意。
他一點也不在意。
“……”
都說根本完全一點也不在意了啊混賬!
堅決不承認自己略微受到了點點打擊的男人趕在被揭穿,開始惱羞成怒之前,將頭一甩。
他趾高氣昂……不對,冷酷霸道地拋下間接由自己造成的一地狼藉,徑直順應直覺隨便挑了一個方向,繼續往前走。
埃利克步伐不停,氣勢衝天,這下就沒空去在意會不會踩到無辜花花的問題了。
——如果不知道的話,真有可能會讓人誤會他是殺進來砸場子的。
多出了妖精這類傳說生物的花海,還是完全走不到儘頭的浩蕩無邊。
他漫無目的地隨便行走,一路上再沒遇到人間不曾有的生命,倒是莫名有點冷清。
果然沒有找到儘頭。
經過的地方,看到了浸了水的低窪,應當是沼澤地的些許延續。
還看到了一座聳立在遠方的高塔,塔頂與最上方的光亮重疊到了一起,以至於視野有些模糊。
看不清其全貌,隻能淺淺望見在塔身外憑空盤旋的不明碎片,在陽光之下反射出亮眼的紫光。
隻是有點奇特的建築而已,還不足以讓他停下腳步來觀望。
埃利克還在往前。
無可否認,看似他是在這裡毫無目標地亂走,心情也應當沒有太多起伏,可是實際上……
果然,有那麼些許“不爽”。
說不出是什麼地方惹到他不快——可能根本就沒有確切的目標,而是囊括了這整個空間。
就是這片花海所代表的意義,讓明確意識到“自己的確來過這裡”的少年心生不悅。
已經說過多少次了。
他向來不喜歡被所謂的“過去”所束縛。
隻要一日還是現在的他——“埃利克”,他便會一日抗拒,堅持要把自己跟堪稱黑曆史的“自己”分開,單獨而論。
所以,被明明自己沒有記憶,但就是要殘留下來時不時提醒一下讓他煩躁的“情感”所纏繞,還無法讓其消散。
這是他最為不喜,亦或說是厭惡的。
以前程度似乎還沒有這麼嚴重,原因可能是,找到的痕跡幾乎全來自於他的腦海,無處可發泄,他隻能在心裡獨自厭煩。
要說好像挺久之前在海底遇到的……那個據說是“他”弟子的惹人煩躁的法老王?
都變成冤魂不散的鬼了!不是人也看不見,不歸入“能夠直麵”的行列。
而這一次的情況不一樣。
臉上幾乎寫明了“我認識你最討厭的那個自己還很有淵源呢!隻要你開口一問,過去的所有事情就都能知道了”的家夥,切切實實地出現在了麵前。
好吧。
其實對方大概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對於他的“過去”采取的也是回避的態度。
埃利克仍是覺得煩躁之極。
以為自己釋然了,不會再怎麼糾結所謂的過往,可變化真的出現之時,他就會發現這樣的想法極其天真。
因為,即使記憶能夠遺忘,曾經遺留下的羈絆淵源也不可能當做不存在。
他不笨也不蠢,怎麼可能想不到:這是他必須要麵對的事情,也是他必須要跨過的檻。
也可稱之為“心結”。
因為,他,必須,接受:
隻有那樣,才能歸於“完整”。
——可是,變得“完整”,又有什麼意義?
會被強塞進來一大堆不想接納的孽緣,不想了解的因果,不想承擔的責任。
他。
不會承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承認,他的心中,真正排斥的不是代表自己“過去”的人事物。
他從不逃避現實,遭受再大的打擊,再重的壓力,再冷漠的苛責,都不會軟弱半分!
可為什麼。
麵對那些會讓常人痛苦萬分的磨難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哪怕冰霜徑直敲打在身,帶來無邊痛楚,也不會皺一絲眉。
唯獨,在無法對外人言說的某個時刻。
少年竟然前所未有地產生了一絲“猶豫”。
——已經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羈絆的他,如果找回了丟失的那絕大一部分。
——他,還會是現在的他麼?
那些柔軟得讓人每每想起都不禁暗自勾唇的感情,會融化男人堅不可摧的盔甲。
也會拴住他,讓他遲遲無法邁開腳步。
……
……
就在此時。
“哎——埃利克!”
一道歡快的、等候已久的聲音,正從前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