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快步走了過去,把床角處的蕭景抱了出來,動作輕柔的撫著蕭景突兀的脊背,無聲的安慰著他。熟悉溫熱的氣息讓蕭景感到無比的安心,漸漸的,他顫抖著的身子也慢慢平息下來,低哀的嗚咽聲音也在慢慢趨於平靜。
容祁陪在蕭景身邊,直到他再次入睡。在皎州城的客棧中,即使陷入睡眠,蕭景的眉心也是凝結著的,絲毫不得安穩。他的手緊拽著容祁的衣角,讓不能離開。
容祁沉眸斜靠,入目的是蕭景白得難以化開的慘然麵色,耳邊旋繞的是蕭景哀傷的呢喃,他唇瓣張合不定,微弱聲音斷續難延:“父親,母親,……師父。”
蕭景整晚都不安生,容祁就在蕭景的床榻旁靜坐了整夜,直到天色漸開朝陽新生,容祁才從蕭景手中取出衣角,轉身離開。
心魔是修真者最忌,在蕭景克服心中的惶恐之前,容祁並不打算就此離開皎州。簡單思索過後,容祁在與蕭家舊址相聚甚遠的地方租下兩間鋪子開了藥鋪,並且把蕭景送到了皎州城中最好的學堂,讓他與同齡人試著相處。
蕭景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對師父容祁的話向來都是言聽計從。他白天入學院跟著夫子學習詩詞歌賦禮教綱常,跟年紀相似的孩子交流,晚上就隨著容祁學習修煉,從未有過片刻懈怠。
容祁攜蕭景定居皎州的半年後,蕭家舊址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被火蛇吞噬,曾經傲居一方的世家貴族正式在翻滾的烈焰中化作灰燼。
容祁站在蕭家舊址的對麵房子的屋頂上,閃爍的電光將他清雋的容祁照得明滅不定。他平靜的看著對麵,在蕭家舊址翻滾的火焰中,一抹嬌小的身影正慢步從裡麵出來,他微垂著眼瞼,所有的愛恨離愁都被眼簾遮住。他精致的臉頰上凝著堅毅和冰冷,饒是身處炎烈火海,也不能讓他感受到半絲溫暖。
走出蕭家舊宅後,蕭景麵無表情的跪在火海前,直到天色漸明。在蕭景的身側,曾與容祁打過照麵的蕭家舊人也伏跪在地,為送蕭家先人最後一程。
容祁還看到,原本還在蕭家舊宅中徘徊不去的冤魂怨鬼大多都在輪回道的接引下重踏輪回路,而有的罪孽深重的,則是在隱形天雷中承受因果。
蕭家原本的家主是最後才從舊址中飄出來的,他攜著夫人飄到容祁麵前,鄭重誠懇的對著容祁磕了三個響頭,其中謝意不言而喻。
感激過容祁,蕭家主夫妻又不舍的飄到蕭景身側,心疼的撫著他泛紅的眼眶,又分彆抱了抱他,才踏入輪回。
蕭家夫妻離開後,蕭景似有所感的回首,盯著蕭家夫妻遠去的方向流下了眼淚。但是,很快的,蕭景就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饒是再悲痛難過,都未再掉過一滴眼淚。
在離開之前,容祁聽到有人問蕭景:“小主人,您師父是修者,為何不請他幫我們報仇?隻要他願意幫忙……”
蕭景漠然打斷:“蕭家的仇,與師父無關。”
最重要的是,師父乾淨清明,他是要飛升成仙的,不能因他功虧一簣。殺人這種事兒,容易臟手,他自己做了就好。
更何況,滅他全族的,還有……坤墟界的修者。
當初滅他全族的,不管是誰,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隻要能報仇,無論代價為何,他都願意付出。業障纏身也好,魂飛魄散也罷,他無怨無悔。
隻是,對不起師父的教導。
可是,隻要想到師父明潤的眼眸裡浮出失望,蕭景就覺得渾身難受,心臟更是莫名發緊,讓他幾欲窒息。
蕭家舊址消失後,蕭景變得比以前更加聽話乖巧,隻要是容祁吩咐的任務,他從未都是加倍完成的,從未有過偷懶的時候。容祁對蕭景的教導也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方向,他教授蕭景的修煉功法以攻擊和防禦為主,修心都放在了次位。
容祁和蕭景在皎州住了將近五年,在離開之前,蕭景對容祁說:“師父,弟子想回蕭家舊址看看。您能陪弟子同去嗎?”
容祁正在撿藥的手略微停頓,隨即頷首:“可。”
容祁和蕭景都是果斷的人,說行動就絕對不會遲疑的,兩人穿過喧嘩熱鬨的街道,拐過安靜狹隘的巷道,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就站在了蕭家舊址的後門處。
從四年前那場大火過後,蕭家舊址的鬨鬼傳聞就逐漸平息了。然而,礙於蕭家的不幸,還是沒有家族敢在蕭家舊址上新建屋宅。
蕭景上前兩步,率先推開了搖搖欲墜的後門,隨即對容祁躬身道:“師父,請。”
容祁慢步走了進去,入目皆是殘垣斷壁,瘡痍狼藉。
蕭景道:“師父,蕭家是弟子放火焚毀的。”
容祁漫不經心的點頭,等著蕭景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