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廣域市的香樟樹早就連成了一片綠茵分散在道路兩旁,熱風吹來,唯有香樟樹下還留了一絲涼爽。
李秀振的新電影已經低調開機快兩個月了,今天拍得是女主在多年後同初戀情人相遇時的片段。
徐恩婭穿著一身白色的法式茶歇裙,V領半花邊設計,至腰部用白色的腰封束起上頭點綴了黑色的連排紐扣,襯得腰盈盈一寸。下半身配一雙平跟一字涼鞋,露出圓潤光潔的腳指頭。
從遠處望過來,少女烏黑的頭發又直又長,上頭還戴了一個淺香檳色的蕾絲發箍,令人心動的同時顯露出與眾不同的優雅。
她旁邊的男人一身淺灰色複古西裝裡頭搭配白色襯衫,露出額頭的短發,是時下最流行的哥哥式發型。他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謙和有禮。
1993年,是她時隔十年再次見到崔俊,他和她想象中並無差彆,如果要說有,那大概是他更加成熟了。
兩人安安靜靜地走在路邊,她低著頭有些不敢瞧他,這個人曾經涵蓋了她整個青春,為了見他一麵,她可以連夜燙直了頭發,刮了指甲油,努力偽裝成一個乖乖女,就是為了得一個印象分。
現在看來,她的計劃進展的還不錯。他們一起去吃了飯,待會兒沒準還會一起去看張國榮新出的電影。
隻是走著走著男人的腳步忽然停住了,他轉身對著她,麵露難色:“文秀啊。”雖然她已經改名叫玫瑰,可是他還是習慣稱呼她為文秀。
“對不起。”
“怎麼啦?”她笑著挽住他的手臂問道。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看電影了。”
“為什麼?”她不解,昨天明明約好的。
“孩子和……孩子媽還在家裡等我。”
“是嗎?”她垂眸掩飾住自己的神情,“你……你結婚了?”
“嗯。”男人點點頭,與其到時候被揭穿,還不如自己先承認。
挽住他的手無力似的放下,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來:“你不用說對不起。”麵前這個男人,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也依舊不屬於她。
“文秀啊,你能借我點錢嗎?”
她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即便西裝革履,衣領衣角被熨燙的起了細微的褶皺,那雙外表被擦得發亮的皮鞋其實不知道是從哪裡淘來的假貨,就連他戴得金絲框眼鏡邊緣早已經褪了色,甚至還出現了生鏽的痕跡。
這應該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一套服裝了吧!
金玫瑰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道好輪回?從前村子裡最會讀書的人卻過得比她還不如。
在她的恩客裡,這樣的人她是絕對不會多看他一眼,更何況和他單獨約會了。
“我會還你的,隻是得等我重新找到工作……”男人緊握住她的手,無比認真地說。
明明發現了他的壞心思,可是啊!麵對這個男人,她還是做不到拒絕。
“好。”她淡淡地笑。
“卡,下一場。”李秀振喊停,宣布轉場,今天的任務有點嚴峻。
崔俊的扮演者是最近有大熱電影上映的崔宇植,他出演的《釜山行》不管是票房還是口碑都非常好。
他私下也很健談,在演戲這一塊,徐恩婭還是後輩中的後輩,通過和前輩們對戲,她的演技明顯得到了提升。
“剛剛表現得不錯哦!”
“前輩你演得也很好啊!”
兩人官方互吹,Cody姐姐為演員們補妝,下一場戲是女主金玫瑰撞見了崔俊同他的妻子和孩子發脾氣。
崔宇植私底下演練了好幾次,還是會感到不好意思,便先和搭戲的女演員道了歉。
當導演喊開始後,前一秒還在碎碎念著:“下一場得動粗了,打女人什麼的,啊,真的是……”
這一刻便轉換了氣勢,崔俊就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麵前。
他拉拽著女人的頭發一個勁兒地往牆上撞,白的發黃的牆壁上分布著幾個坑坑窪窪的泥印,仿佛是女人撞出的腦漿。
女人頭發淩亂地遮擋住大部分麵容,穿著褪色地不成樣的針織衫。她雙膝跪地抱著男人的大腿正一個勁兒地求饒。
此時此刻,金玫瑰突然改變主意了,她沒有阻止這一切,而是邁著堅定的步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卡。”
後來又重拍了一些鏡頭,結束拍攝時已經晚上八點了。
回放拍攝內容時,李秀振找她討論劇情,還是老問題,拍感情戲感情不到位。
“恩婭,鏡頭裡的你,美是美的,對於崔俊也有愛意在,可是那個愛意卻好像太平淡了。”
“你能說說你對這段感情的理解嗎?”
徐恩婭略思考了一會兒,便脫口而出:“麵對自己的初戀,玫瑰的感覺是複雜的,特彆在知道他過得不好的時候,而此時崔俊的接近她的目的就是為了錢,坦坦蕩蕩的騙錢。”
“他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他明白玫瑰對他的愛意所以才肆無忌憚。”
“那玫瑰是心甘情願被他騙的嗎?”
“是吧……”她其實也不是很確定。
李秀振笑了笑,也沒有否認:“是也不是,你回去自個兒琢磨一下吧!”
……
徐恩婭從前演《韓公主》的時候采用的是體驗派演法,將自己完全代入韓公主的人生,大抵她們有不少相似之處,而且裡麵的感情戲不多,所以處理起來也順利。但是體驗派演法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演完《韓公主》後有大概半年的時間,她都會定期去看心理醫生。
後來上了大學正式的表演課後,她又深入接觸了學院派,相比於體驗派,學院派的表演方式更注重形式主義,條條框框的束縛使表演機械化,模式化,缺少了靈動感。
她的教授告訴她,每一種表演方式都有它獨特的優缺點,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最重要的是得走出一條自己的演藝之路。
在好萊塢的片場聚集地,她演過普通的路人,演過士兵,演過服務員,演過舞廳的舞女,甚至表演過屍體。
但是她的實戰經驗還是太少了,所以碰到這樣一個複雜的角色,她的感情表達過於淺顯了。
《野玫瑰》是李秀振導演在大學時期寫的劇本,拍完《韓公主》後又精心打磨了兩年,可謂是誠意滿滿的作品。
為了拍好這部作品,《野玫瑰》的監製找了許久不導戲的林權澤導演,李秀振軟磨硬泡了快大半年,林權澤才鬆了口,唯一的條件是女演員得他指定。
作為本電影唯一的女主角——金玫瑰這個角色極其富有挑戰性。第一,她年齡跨度比較大,從十七歲到四十七歲整整三十年的故事,不同年齡段表現出來的人性是不同的。第二,感情戲豐富,影片裡的感情線包含著愛情,親情,友情,三條線相互交織在一起,構成了女主的情感世界。
第三,女主角金玫瑰的整體性格很複雜,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單純的貧窮女學生經曆了城市的繁華與黑暗最後墮落又慢慢地看開一切的過程。
說實話當初接到李秀振的試鏡邀請,徐恩婭還是懵的,懵過後便問了一句:“導演,你就不拍彆人說我是你的禦用女主角嗎?”
“不怕,這次又不是我專門指定你的。”
“人家林權澤導演親自讓你過來試戲的。”
“我嗎?等一下你是說韓國導演界的第一人林權澤導演?”
“嗯。”
“導演,你是怎麼將他騙來做監製的?”
“呀!你小瞧我。”
“不敢不敢,既然不是你推薦的我,那麼他為什麼找我?”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來麵試的都是年輕的女演員,年齡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三十歲,交上了基本的資料再進行刪選,便是初試。
徐恩婭是直接進入複試的女演員之一,複試階段,題目倒是花樣繁多。徐恩婭進去的時候,幾位麵試官就直接問了一個問題:“會跳芭蕾嗎?”
徐恩婭小時候接觸過兩年,但是成效一般,便也如實說了,最後又展示了一段,表現得不好不壞。
過兩天出結果的時候,聽說凡是抽到關於芭蕾這個問題的。芭蕾不會的或者芭蕾跳得好的都被pass掉了。
最終試鏡預約的時間不儘相同,這樣也能保證女演員的神秘性。
徐恩婭的麵試時間是在下午四點,過去的時候才知曉自己原來是最後一個女演員了。
入門先簽署了保密協議,也沒拿到劇本,隻能通過抽簽抽取表演片段。
正中間坐著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他的左邊是李秀振,右邊是知名演員崔民植,不出意外那人便是林權澤導演了。
徐恩婭抽到的題目隻有兩個字,勾引。
一旁的桌子上放著各種各樣可選擇的道具,她隻有兩分鐘的準備時間,時間一到,表演開始。
她選了一枝鮮紅的玫瑰花,將其他道具擼至桌子的邊角。徐恩婭整個人坐了上去:“可以開始了。”
“怎麼,你要包養我嗎?”她輕輕搖晃這小腿,手擺弄著玫瑰花瓣,沒有看麵前男人一眼。
“為什麼不呢?”男人麵容俊冷。
她摘花的手終於頓了頓,她抬眼,嘴角勾起一抹輕笑,那笑容好似春日裡消融後的潺潺溪水,又如夏日裡絢爛熱烈的紅花。少女那雙迷人的眼睛微微向上挑,璀璨而多情。此時此刻,秋日麥穀,冬至白雪,皆在少女的眼中。
“如你所願,我的……金主。”她輕飄飄地摘下一瓣花,仿佛取了一瓣心香放在他的鼻尖。
又純又欲,他們要的女主角。
後來又讓她和崔民植試了幾場戲,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女主角人選幾乎是當堂定下的,沒過兩天就簽訂了合同。
那個時候,徐恩婭問林權澤導演為什麼找她來試鏡。
“你還記得你拍過地一個公益廣告嗎?在那裡你演一個盲女。”
徐恩婭記得她當時拍了兩季,但是好像隻播出了一季,因為之後她的名聲受損。
“第二季的廣告也播出了,在《韓公主》大爆後,我看了你的作品,都非常有靈性。”
“我問了秀振,他說野玫瑰得這樣純潔才行。”
“但她是野玫瑰,沒有生長在溫室中她是倔強的,堅韌的,她比大棚裡的花更有魅力。”
“而徐恩婭,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你有一雙靈動的眼睛,它讓我感覺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影片大多時候還是李秀振指導,林權澤導演隻是偶爾會過來看看,也根據當天拍完的成片,提出一些建設性意見。
所以經常會碰到推翻重來的時候,電影拍攝講究精雕細磨,有時候一個場景拍幾十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今天的拍攝依舊是女主角和崔俊的故事,不過是正式分手的場景,一連拍了**條,導演都不滿意。
最後乾脆中場休息,夏日炎熱,片場的溫度更是高達四十度,人又紮堆。
各種降溫神器開始顯神通,場務亦端來了冰鎮的西瓜,是劇組統一訂購的餐車,因為是秘密開機,所以各種應援也送不到,隻能劇組自食其力了。
“感情戲出不來,也有可能是經驗不足。”林權澤皺了皺眉,問道:“多久沒談戀愛了?”
“什麼?”
“小姑娘這樣好的年華,就應該多多談戀愛啊!你這樣不行,以後拍感情戲怎麼辦?”
徐恩婭默默地低下頭啃西瓜,林權澤以為她是害羞了,也沒多說。
說實話,前麵一個多月的拍攝,他還是挺滿意的。甚至劇情最困難的部分,徐恩婭和崔民植對戲的時候也嫌少會有被壓的時候。
就算被壓也快速地挺過來了,怎麼小姑娘一碰到感情戲就跟烏龜似的縮進殼裡了呢?
還得好好磨煉才行啊。
崔民植前輩演得是包養她的金主,他們之間的對手戲已經在一個星期前完成了。
這麼順利地拍完,那是因為他們之間隻有若有若無的**,沒有愛情。
而對於崔俊,他們沒有**上交易,可他卻是女主唯一愛過的人。
在崔俊麵前,女主不再是那個在男人之間遊刃有餘的玩家,而是一個女人,因而在情感把控上得更加細致。
“導演你為什麼會寫《野玫瑰》?”徐恩婭突然想問李秀振。
“年輕的時候看了《可可西裡的美麗傳說》,被裡頭的女主角迷得七葷八素,莫妮卡·貝魯奇飾演的瑪蓮娜她一顰一笑,一個轉身回眸都覺得骨頭都酥了大半。”李秀振講述時,眼神間不經意閃起興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