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Jungle(1 / 2)

耍賴 醇白 15176 字 8個月前

Jungle:55.

祁醒的心裡,有一座枯敗的森林。

森林依偎矮山,常年處於冬季,漫天飛雪,樹枯草死。

即使沒有茂密樹葉,聚集的樹乾排列複雜,乾枯樹枝互相交纏,織成一片踏進去就找不到回頭路的牢籠。

浮出地麵的樹根像攀枝錯節的心臟血管,在日複一日的寒風中,逐漸失去樹木的血色。

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落葉,棕色的,了無生機的,若是跌倒,都能瞬間被吞沒氧氣的。

整座森林像一張咧開的嘴,亮著枯敗的尖牙,無論墜落進去的是什麼,都會被瞬間撕碎。

隨風起,森林裡總是有各種聲音,樹葉沙沙的聲音與逃亡的腳步聲混為一談,讓人辨不清楚。

於是每一次起風,地麵的樹葉被卷起,整座森林都響徹著逃命的腳步聲,像是這片山林的咆哮。

這樣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被任何生靈知曉。

山本就是孤山,常年無人,山腰上有一座破房子,吸飽了多年的苦寒,室內冷得痛徹骨髓。

塵土嗆鼻的毛坯地終於迎來了零星濕潤,血色的水流順著地麵,蔓延開,擴張成樹枝的印記。

傷口裂開又愈合,愈合了又加新傷,血痂乾了又破,破完又厚一層。

辱罵聲,恥笑聲,花樣百出的暴力,逐漸暖了屋簷牆壁。

正對著破敗身軀的監控攝像頭,24小時亮著那隻猩紅可怕的眼睛。

它等待他的蘇醒,或是他的求饒。

他的痛苦,會讓整座森林興奮得風暴肆起。

十一歲的男孩在那座寬敞的破房子裡,經曆極致的暴力,又見證著世上最不堪的yin穢與貪婪。

深山裡的破房子,像是隔絕法律秩序獨立的,狂妄的存在。

生而傲骨的人,即使麵對生死都絕不低頭,這樣的骨氣在一個小男孩的身上發著光,令人忌憚又嫉妒。

逆境之下,不肯低頭,不肯落淚,不肯告饒的人,試圖逃跑卻失敗的人,麵臨的隻有永無止境的,一層層疊加的折磨。

劇烈的疼痛使他無數次的在心底求救,而在認清現實後,他放棄了祈禱。

沒人會救他。

拳腳相加,施加道具的折磨被他們視為遊戲,如一日三餐般準時上演,猩紅的攝像頭記錄自尊心強悍的男孩人生裡最不堪的時刻。

他知道,這些人不會讓他死,也知道,他不會少受半點折磨。

他們用他的慘狀,威逼家人放下權杖。

家人膽敢有任何動作,他會先於一切救援而亡命。

氣球。

氣球。

紅色的氣球,像染遍了他的血,係在他渾身周圍。

男人,女人,調笑著對著他玩著飛鏢氣球的遊戲。

沒中標,就是一道新的血痕。

刺中了,就是一聲折磨他精神的,清脆爆鳴。

他淪為他們的玩物,他的尊嚴,被這些人踩在腳下,麵目全非。

……

麵對著眾多猥瑣的,惡毒的,暢快的目光,他用手邊銳器一次次刺傷自己,直到血流滿地。

他們玩累了,就讓他自己傷害自己。

直到看見他們滿意的表情,或者足夠慘烈的傷痕,才會告終。

每一秒都絕望漫長,那時候他才知道,書中所說的死亡才是解脫的意思。

痛覺早已麻痹,無論昏睡去多少次,醒來的場景還是一樣。

無論睡去多少次,醒來,他依舊在牢籠中。

12月26日。

聖-經中慈悲的耶-穌誕生的第二天。

他卻置身地獄。

…………

深夜臥室,兩個人坐在床上,於月光下坦白。

祁醒隻是說了零星一點,挑三揀四,把最不疼痛的部分輕描淡寫講給她。

而僅僅隻是這麼一點,葉伏秋就已經淚流不止。

光是聽著那些描述,她稍加想象,便渾身發抖。

葉伏秋靈光一現,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爬到床邊,從抽屜裡拿出他的煙盒,抽出一根,捏著濾嘴處,一用力——

“啪。”

祁醒垂眸,眉頭微抖。

她倏地落淚。

葉伏秋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又抽出一支,“所以,其實,其實你根本就不愛抽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說著,她再次捏爆濾嘴爆珠。

“啪。”又是一聲清脆。

葉伏秋熱淚滾燙,雙手顫抖。

就是因為,因為這個聲音,因為捏開爆珠瞬間的觸感,特彆像氣球炸裂瞬間的感覺。

所以他才隨身攜帶。

祁醒每每用捏著香煙爆珠的時候,就是他情緒不穩定的時候。

所以他的家裡才會有那麼多根本沒有抽過,卻已經捏過爆珠的香煙。

她那時候還不懂,以為他喜歡浪費。

那都是他泄憤,克製情緒的證據。

她難以想象,這些年,有多少個夜晚。

他把自己藏起來,在沒有光亮的地方就這樣一根一根的掐著爆珠,一次次地用相似的聲音,把自己帶回那座森林,用回憶那份憎恨來緩解當下的痛苦。

他的癔症也是一樣,為什麼唯有疼痛才能結束。

源頭就在這裡。

他無數次的遭受劇烈疼痛,無數次被迫自殘,因為這樣才能結束折磨。

癔症,實際就是創傷後的幻想,帶著他的精神回到了那座山裡,回到了那個時刻。

這些年,不論晝夜,他無時無刻不在崩潰,不在破碎。

可沒有人意識到。

無人知曉,他早已“垂危”。

三年前,他在崇京告訴她,恨什麼就靠什麼活下去。

是因為他早已這樣,撐了無數年。

葉伏秋望著眼前的

祁醒,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他的囂張,偽善,偏執都不是骨子裡帶出來的,那是一個又一個疼痛的瞬間裂變出來的毒瘤,吞噬了原本的祁醒。

正因為那般經曆,他才會那樣怕冷,稍微冷一點的天氣,就會引出他的鼻音。

傷痕累累的男孩,究竟在那麼寒冷的山裡,凍了多久。

自打認識他第一天,第一眼起,葉伏秋就覺得祁醒擁有她沒有的肆意,無所不能,像一頭自由的鷹。

可誰知,原來這隻鷹,從未飛出過那座森林。

祁醒說完以後,就沒有直視過她,他盯著自己還包紮著的腿,自嘲一笑:“你現在覺得我怎麼樣。”

“是不是也不過如此?”

“秋秋,其實我身上。”祁醒說到一半,又笑了一聲,嗓音更輕:“真是不少疤。”

“說不上多好看。”

葉伏秋心酸得想要裂成千百瓣,此刻他的自卑,簡直能捏碎了她的心。

她跪在床上靠近他,伸手,觸碰他那月牙疤痕的,殘缺的左耳垂。

她哽咽,“這個……是……”

“嗯。”祁醒握住她的手,不願她觸碰自己的殘破,“刀割的。”

葉伏秋心口驟然一堵,無法克製自己,摟住他的脖子,把他緊緊抱住。

祁醒感受著抱著自己的女孩渾身發抖,隨後,他聽見她咬牙的聲音。

“殺了他們……”

“祁醒,不要放過他們。”

“不得好死,一個都不得好死……”

她柔軟卻狠絕的話,猶如一支利箭,倏地射穿了他心門上的那把生了鏽的鎖。

祁醒猛地摟住她的腰,指腹死死按著她的肌膚,直到手指泛白。

祁醒眼梢猩紅,語氣也終於不再平穩:“隻有你……”

“隻有你,叫我彆放過他們。”

這麼多年來,無數人叫他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無數人審判他的執念,說他是錯的。

甚至於他的母親,都不能完全理解他。

在彆人眼裡,什麼痛楚都能輕易翻篇,什麼坎坷都能過去。

隻有親自經曆絕望的人才知道。

忘不掉。

一輩子都忘不掉。

葉伏秋捧著他的臉,撫摸過他發紅的眼梢,“我會陪著你。”

“放棄生命的人不該是你,自甘墮落的也不該是你。”

“你要健健康康的,親手了解那些傷害你的人。”

她確切地告訴他:“不管你經曆過什麼,你病得怎麼樣,你身上有多少疤。”

“我都喜歡。”

“你什麼樣,我都喜歡。”

祁醒盯著她哭腫的桃花眼,視線貪戀她在月光下透光的臉龐。

曾經以為,憎恨是唯一能支撐他活下去的東西。

所以偶爾他會思考,如有一天成功報仇,把那些人全都處

理以後。

他該怎麼活下去。

或許活不下去,報仇成功的那天,就是他解脫自己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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