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沒想到,自己居然又見到了那位白狐士兵。
才過去了三天,他便因被金絲蠍蜇傷而再度回到了醫師院。
茯芍覺得奇怪。
擔任普通士兵的通常都是剛剛邁過仲妖門檻的妖精,宮中士卒的修為要高一些,但也隻在七百年左右。
這頭白狐有千年以上的修為,傷到他的卻都是些仲妖。
上一次是不小心,這一次呢?兩次都被修為比自己低的妖傷到,茯芍不由得皺眉。
這種粗心大意的外族能守護好蛇宮、為他們蛇族做出貢獻麼?
作為王的近臣以及唯一的朋友,茯芍覺得自己有義務替蛇王審核一下士兵的實力水平。她嚴厲發問:“是怎麼傷到的?”
白狐的身段氣度必是出自富貴之家,他的修為極有可能是靠靈玉和妖丹堆砌的。
若真是個養尊處優、毫無實戰經驗的花架子,她就得和蛇王說說,把他拉走特訓一番,免得白白浪費那千年妖力。
“你又受傷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蛇姬的那雙琥珀瞳明亮澄澈,沒有半分蛇妖慣有的陰冷或是妖媚,她的眸色和衾雪的赤瞳相近,卻比他要更加溫柔,像是剛剛化形的小赤狐,尚且懵懂。
他淡淡道,“切磋時傷的。”
“毒性過強的士兵在切磋前都會喝抑毒藥劑,根本不會留下這麼重的毒。”
茯芍可不是剛剛下山的茯芍了,彆的不說,在醫師院待了那麼久、治療了那麼多軍官,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你在撒謊。”她當即不悅,“你在騙我!”
如果是一條弱小的蛇兵說這話,茯芍會猜測對方是否有難言之隱,但說這話的不僅是一頭強大的大妖,而且還是一頭會把小蛇當做零嘴兒吃的狐狸,茯芍容不下他的欺騙。
“有什麼關係麼。”衾雪麵不改色,“你是醫師,我是病患,你負責治療就好。”
他不習慣說這麼多話,但麵前的雌蛇修為並不低於他,他無法施展媚術,隻能試圖說服。
“當然有關係!”茯芍惱怒道,“望聞問切裡就有‘問’這一條。”
“我已經說了,是金絲蠍。”話說多了,衾雪不自覺流露本色,“給我藥。你不需要知道其他。”
茯芍成為醫師以來還沒遇到過敢對她發號施令的妖,就連蛇王都對她客客氣氣,謙辭不離口,開頭少不了“請”,句尾不是“好麼?”就是“可以麼?”。
不僅如此,他還會細心地觀察她的表情,哪怕茯芍嘴上應了,但絲毫的不願意,他也會知趣地撤回王令。
這麼一對比,茯芍愈發覺得蛇王真是條好蛇。
她以後給孩子找父親就要找蛇王這樣的。
開靈智之前,小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說話,像蛇王這樣溫柔體貼的雄蛇能一眼洞察孩子的需求,把它們照顧得舒服妥帖。
看著麵前分不清狀況的白狐,茯芍想冷笑一聲,讓他看看清楚周圍,這裡可
是蛇的地盤。
但想起血雀將軍的事例,她好歹壓下了這口悶氣。
她才不要把一頭大妖逼去外國,助長它國勢力。
看在對方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位淮溢上將軍的份上,茯芍給他個薄麵。
她苦心孤詣道,“我不喜歡治標不治本。”
“不管你從前如何,既來之則安之,不能讓你安住,是主人的失禮。我雖不是淮溢的主人,但也有官爵在身,又是負責過你的醫師,自當為你解難。”
她的神色認真,雙眸一絲不苟地全然注視著衾雪。
那目光裡沒有鄙夷、沒有同情,好像看不見他的發色似的,隻是平靜地在看一頭普通的妖而已。
衾雪垂眸,搭在膝上的十指微微蜷起。
被烏梢蛇咬過的地方早已愈合,卻又一次熱癢了起來。
“有什麼不方便和教官說的話,你可以和我說。”她極儘耐心,“我還算是有些地位,能夠替你做主。”
在她的極力勸解下,白狐臉上的冷傲有了化冰之勢。
好半晌,他才開口,聲音輕微若蚊吟。
“太醜了……”
茯芍:“什麼?”
“我,太醜了。”矜貴清冷的王孫彆過頭去,由自己親口道破這一事實,令他羞恥萬分。
耳尖發燙,他澀然道,“我從頭到腳都是蒼白的。”
這顏色,就連他自己看著都嫌惡心。
衾雪的母後是一頭赤背雪腹的美姬,他的父王更是全身赤紅如火。由他們生下的二十多位王子公主,各個都有赤色的皮毛,唯獨衾雪——隻傳承得到了王後腹下的白色。
凡狐的眼睛隻能看見黑白灰三種顏色,在修煉成妖、得到人類的視力後,鮮紅的赤色成了受狐妖追捧的毛色,也是王族引以為傲的標誌。
火紅以外,黑白灰這三種顏色又有所區分,黑色為首,灰色次之,而白色則是最醜、最羸弱的顏色。
它是蒼老、是病色。
如果衾雪出生在白狐當中,他尚且不會如此在意自己的毛色,可他偏偏出生在全是赤狐的王族當中。
如果他是雌狐,情況亦稍好一些,可他又偏偏是一頭雄狐、一頭需要倚仗華麗皮毛去吸引雌性的雄狐。
所有最差的情況都疊加在了衾雪身上。
他天資聰穎,是一眾兄弟中天賦最高、修為最強的狐狸,但不管是誰,在談起他時都隻有憐憫。
“可惜了,十三王子要是隻赤狐該有多完美。”
“彆說赤狐,就算背上有一點赤色都好呀,怎麼全白呢……”
“就算知道他身體康健,可看著那頭白發也總覺得病懨懨的。”
“告老回家的老丞相,老得路都走不動了,毛也沒他那麼白吧……”
這些竊竊私語無時不刻環繞著衾雪。
他當然可以用幻術改變自己的毛色,但他的尊嚴不許他欲蓋彌彰。
一隻故意施法把毛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