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懵了。
曾有那麼幾個瞬間,她的確覺得蛇王舉動曖昧,但隻要一想到丹櫻的下場,就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悸動。
直到此刻,蛇王親口道出這句話後,她猶有些不敢置信。
“那和你扮做雌蛇有什麼關係?”這兩件事都不搭著,茯芍不許陌奚轉移話題蒙混過去。
陌奚斂眸,“我想以雄蛇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追求你,又不想在你眼中隻是條雄蛇。”
茯芍皺眉,聽不明白。
陌奚自嘲一哂,“所有雄蛇在你眼裡都是一樣的,丹尹也好,衛戕也罷,隻要他們提出邀請,你都不會拒絕。”
“茯芍,”他深深凝望著她,翠瞳如湖,暗流波譎,深不見底,“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戰戰兢兢,生怕淪為一件可有可無的替換品。”
茯芍愣怔著。
好一會兒,她才理解了陌奚的想法。
誠如所言,不論蛇王多麼優秀、多麼溫柔,哪怕她愛他,也不可能像對陌奚姐姐那樣討好他。
“但這不是理由。”茯芍理解了,隻是依舊咽不下這口氣,“你到底是騙了我,還對我設計!”
“是,我騙了你。”陌奚沉聲,狹長的桃花眼半耷拉著,那張俊美如神祇般的臉上蒙了陰翳。
他像是困在了灰暗的絲網間,無力掙脫,泄露了點點憔悴,“我舍不得,無法放棄。茯芍,我該如何彌補、如何才能得到你……”
抬眸之際,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塊失去了的碎玉,痛惜悔兮。
茯芍抿了抿唇,心中的怒火散了大半。
陌奚說得沒錯,不管是陌奚姐姐,還是蛇王,都從來沒有傷害過她,不僅是沒有傷害,他還送了她諸多妖氣和靈玉。
從一開始,他就對她充滿了善意。
見麵三分情,沒見到陌奚的時候,茯芍滿腦子都是他騙她的回憶;
可見了麵後,她又想起了那些他對她好的記憶。
有些事她還是得問問清楚。
“所以,那場選拔衛兵的比試是你特地設計的?為了招我入宮?”
陌奚點頭又搖頭,“那場狩獵是我的手筆,因竊玉的時候,你被丹尹拔了蛇鱗。”
提起這件事,他眸中劃過兩分戾氣。
他說的是“狩獵”而非“比試”。茯芍微訝,難道陌奚的目的並非招她入宮,而是專為她提升實力?
“隻是拔了兩片鱗而已,”她訥訥道,“我沒那麼脆弱。”
陌奚搖頭,“我不想你受傷。”
茯芍頓時明白了為何第二次見丹尹時,他的頸骨破碎,此後又被送去了邊境。
原來竟是陌奚在替她出氣……
“比試的內容是現場發布的,我先前又不知道可以奪取彆人的妖丹,你怎麼就料定我會來呢?”
陌奚淺笑,“我原是想把那張靈玉榻送給你。”
茯芍剩下的那一半怒火也幾乎熄
滅,隻剩下零丁火星。
她鼓了鼓臉,“所以你根本沒有受傷,蛇膽是你自己弄碎的?不對,我已經答應成為醫師了,第二次破碎又是為了什麼?”
陌奚目光遊移,帶著兩分羞恥,片刻才輕聲開口,說:“傷好了,你就不會在乎我了……”
茯芍震驚:“就因為這個,你把自己的膽捏碎了,兩次?”
“總能長好的。”陌奚笑道,“隻要能留下你,我不在意。”
茯芍嗔了他一眼。
“茯芍……”陌奚注視著她,小心翼翼,“和我回去,好麼?”
“你還什麼都沒做呢,我沒有原諒你!”
話雖如此,但陌奚敏銳的察覺到,茯芍的語氣已然軟化。
他立刻問:“我該怎麼做才能補償你?”
茯芍想了想,“我還沒有想好,你先把靈玉榻給我,宮裡所有靈玉也都要歸我。以後我想要蛇毒的時候,你都不能拒絕。”
見陌奚麵露躊躇,茯芍馬上冷了語氣,“怎麼,不行?”
“茯芍,我很快就會突破五千年的瓶頸,屆時體內的蛇毒毒性會更強。縱然黃玉一族百毒不侵,可殘毒日積月累,我怕有一天會傷到你。”
他說得言真意切、字字在理,茯芍糾結了一會兒,妥協道,“好吧,那一個月給我三次。”不等陌奚開口,她便強硬道,“少於這個數,免談。”
陌奚無奈地頷首,“好。還有麼?”
“我想想……”茯芍思忖道,“你要是真想追求我,好歹為我跳支舞吧?”
儘管陌奚說得真誠懇切,但茯芍還是有些浮在雲端的不切實感。
如人類娶親需要三媒六聘;若陌奚是真心求偶,那蛇舞是少不得的步驟。
在他獻舞之前,這些表白都隻是些空口白話而已。
聽到這一要求,陌奚微頓,繼而笑道,“好,這個自然。”
當茯芍說出這個要求時,他便明白,茯芍對他不僅渙然冰釋,並且答應了他的求偶,願意成為他的儔侶。
“芍兒,”陌奚起身,衝茯芍伸手,俯身乞求,“回宮好麼,我今日就為你作舞。”
隨著他的動作,那頭青絲流淌出綢光,他身下鱗尾暈彩流虹,茯芍本是順口一提,在看見陌奚的長尾後,不由得心生搖曳。
她跟著丹櫻看過幾次芳鱗樓的舞,也看過宮宴上的雄妓,但不知蛇王起舞是何光景。
她抬手,搭上了陌奚,被他拉起。
身體貼近之時,她覆在陌奚耳畔問:“你從前跳過麼?”
“從未有過。”陌奚眉眼舒緩,“我隻為芍兒舞。”
茯芍笑了起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充暢心中。
但她還沒有完全原諒陌奚,於是馬上抿唇,壓住唇角的笑,換上了倨傲的冷色。
“好吧。”她繃著臉,故作高深地說,“那我就看看吧。”
陌奚輕笑,應了聲:“好。”
……
再度回到蛇宮,看著窗明幾淨的寢宮,茯芍恍然,“你是因為我竊玉回來那天說‘蛇王藏匿在暗處必是因為害怕’,所以才把鮫綃紮起來,又增加了靈玉燈?”
陌奚點頭。
“其他妖這麼說,我尚能一笑置之,但我不想在芍兒麵前暴露膽怯。”
茯芍袖上一沉,被陌奚輕輕拽住。
他回眸,澀然笑道,“但偽裝到底隻是偽裝而已,永遠成不了真。”
茯芍心情複雜。
她想要說點什麼,又覺得安慰一頭比自己年長的雄蛇有點奇怪。
好在陌奚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牽著茯芍入宮,讓她在玉榻上稍候,自己則進入耳房,為蛇舞做準備。
他正要離開,茯芍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陌奚回眸,以為她還有什麼要求,卻聽茯芍驚道,“丹櫻!今日不行,丹櫻還在等我!”
她答應了丹櫻會儘快回去見她的。
陌奚快要被她氣笑了。
他道,“不打緊,我會派妖找她說明。”
茯芍權衡了一下,點頭,“要好好說哦。”
陌奚眼底微涼,笑著頷首,“好。”
他轉身,自側門離去,殿中隻剩下茯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