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才林中那片擾人心神的血煙可見一斑,此處玉獸很是厲害,若洞內也有幻境,極有可能挑撥同行者自相殘殺。
一時間,她羞窘萬分。方才要真是幻術,自己已然中計,怕是能和陌奚當場打起來。
“抱歉……多虧你提醒。”羞愧之後是連連後怕,茯芍鄭重
道,“之後我一定留神分辨。”
“芍兒是第一次外出遊曆,自然不清楚外麵的情形。”陌奚笑著,語氣一轉,“不過,芍兒不清楚外麵,難道還不清楚我麼,才兩句話的工夫就要棄我而向丹尹……嗯,原來我在芍兒心中的地位如此岌岌可危。”
茯芍麵露赧色,拉著陌奚的手晃了晃,“我錯了,夫君~”
陌奚彎眸,“下不為例。”
他輕易把這一段掀了過去,沒有提及在茯芍輕易道出“丹尹”兩個字時的冷意。
更沒有提及,他所演繹者,不是彆人,正是沈枋庭。
若這秘境裡真有幻境,茯芍擔心會挑撥離間他和陌奚,陌奚卻怕茯芍看見的是沈枋庭……
二妖稍作整理,往洞窟中走去。
在沒入那無儘的黑暗中時,他們默不作聲地同時幻化出蛇尾、釋放出蛇信,抹除了來人界後的一切偽裝。
黑暗對蛇沒有影響,比起後天得到的人類視力,蛇妖更習慣原生的嗅覺、溫感和蛇腹接觸到的震感來認識世界。
沒有聲息,沒有光亮,全然漆黑的甬道長得漫無邊際,整整兩刻鐘都沒有半點變化,耳邊隻有約是鐘乳石發出的涔滴水聲。
滴答,滴答,滴答……
這方秘境並不像初入時看見的那樣祥和平靜,還未見到製造秘境的玉獸,單是第一關密林就淘汰了近半入境者,這石窟內的黑暗,又不知會吞沒多少性命。
“芍姐姐!”身後忽有呼聲傳來,茯芍一驚,是酪杏!
她正欲扭頭,陌奚立刻扯晃了下她的手,傳音給她,“芍兒,靜心。”
“芍姐姐……”後方酪杏的聲音裡帶起了哭腔,“芍姐姐,你在哪裡……我實在是擔心你,所以偷偷跟了過來。你在哪裡……”
“是酪杏!”茯芍對陌奚說,“好像真的是她。”
陌奚搖頭,“若真的是她,如此近的距離,你我怎麼會感知不到她的氣息。”
“也許是這秘境阻隔了氣息?”茯芍憂心忡忡,“萬一真的是她……”
她有些焦急,下一刻,後麵酪杏的哭聲愈發清晰起來,她啜泣著道,“芍姐姐,你到底在哪兒,這裡好黑,我好害怕……”
聽到這一句話,茯芍臉上的擔憂頓時退去。
天下哪有怕黑的蛇,酪杏的確生性膽小,凡她遇到危險,首先便是往黑暗裡躲藏。
她鬆了口氣,懊喪道,“原來真的隻是幻象而已。”
陌奚緊了緊茯芍的手,他的眉間微蹙著,臉色有點不好看。
茯芍意會,“夫君,你也聽見了什麼?”
陌奚沒有回話,過了會兒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是什麼?”茯芍好奇,“什麼事情能讓你不高興?”
陌奚沒有詳述,隻是淡淡道,“陳年舊事,不足齒數。”
茯芍想問,但聽出了陌奚不想說。
這個關頭,她不想再多打擾陌奚。
接下
來的路上,她又陸陸續續地聽見了幾l次幻聽。酪杏之後,有丹櫻、丹尹、衛戕,甚至還出現了爺爺的聲音。
聽見老蛇的呼喚,她差點忘乎所以地走了過去,所幸被陌奚攔下。
茯芍顧不上好奇陌奚的“陳年舊事”了,爺爺的聲音令她情緒低落下來,沉悶地低頭遊著,接下來的路上再沒有開口說過話。
她的沉寂沒有持續太久,老蛇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溫和、慈愛,逐步變得尖銳、陰毒。
“小姐!你就這樣狠心,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嗎?”
“我懂了、我懂了,你從一開始就嫌棄我這老朽了!”
“你早就恨不得我死,是不是!”
這聲音裡透出兩分臨死反撲般的瘋狂,茯芍深吸一口氣,料到自己怕是快要走完這段甬道了,所以幻象才會如此激動。
知道歸知道,這玉獸竟敢用爺爺的聲音說出這些話來,實在是可惡。一會兒見了麵,它若老實交出靈玉便罷,如若不然,她一定要將它絞成肉泥。
茯芍心中情緒翻騰如沸,殺意止不住地往外冒。
在老蛇的尖嘯中,一點光暈出現在了甬道儘頭。
茯芍卯著頭,加快速度,和陌奚往前方遊去。
當她踏入光與黑暗的交融處時,有陌生又熟悉的男聲出現在了她耳邊。
他喑啞地低吼——“芍兒,為何要背棄我!”
茯芍一怔,霎時間,大腦空白。
這一刻她毫無思考之力,哪怕她並不知道說話者是誰、哪怕她心情平靜無波,但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和衝動迫使她不假思索地轉身。
她回過頭,身後漆黑空蕩。
下一瞬,詭寂的石窟中倏地鬼泣震耳,爆發出轟鳴!
萬千怨魂自他們身後的甬道勃發噴湧!
密密麻麻的怨魂團聚糾纏在一起,如蛆群一般被這條甬道成團泄出。
頃刻間,數以萬計的怨魂包裹了二妖,它們自空中飛躥環繞,嗚嗚咽咽地哀嚎嘶吼。
茯芍身形微晃,眸中尚有兩分惝怳。
是誰……到底是誰,那聲音為何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她腦中……
“芍兒、芍兒!”
她聽見陌奚急切地低呼,也聽見了那刺耳鑽心的鬼號,清楚地知道目下絕非發呆的時候。
可茯芍腦中混沌一片,她的意識像是回到了蛋裡,肉.體卻在蛋外,中間隔著一層說厚不厚、說薄不薄的卵殼,產生了脫節。
陌奚抓著雙眸空洞的茯芍,茯芍臉上的這份迷惘他再熟悉不過——這是她前幾l次記憶複蘇的征兆。
他微微眯眸,扣著茯芍的後腦,將她壓進懷裡,抬眸望向了空中尖嘯瘋轉的萬千怨魂。
聒噪。
正欲出手,附著在石窟壁上的神識卻傳來點點律動。
陌奚麵色微沉,有人繼他們之後出了山林,往石窟內部走來。
一共兩人,為首浮清,身邊立著個白衣持劍
的青年,正是沈枋庭。
萬鬼齊哭,這聲音足夠恐怖,洞外亦能聽見響聲。
浮清雙眉緊皺,抬手攔住了身後弟子,“不好,有人先我們一步觸發了陣法。裡頭煞氣太盛,你我暫且退避,築下金剛護罩後再行入內。”
“是。”沈枋庭頷首挽劍,劍指束於胸前,準備念訣。
施法之前,他下意識往洞中覷了一眼,熟料這隨意的一掃,卻令沈枋庭渾身僵冷,呆在了原地。
浮清為自己布下金剛護罩後回眸,發現自己的弟子沒有吟唱法術,隻一味死死盯著洞內,模樣煞是奇怪。
“枋庭?”他疑惑地喚了一聲,“怎麼,你看見了什麼?”
下一刻,那素來乖巧的弟子倏地傾身,他神色空洞,如同被人操縱奪舍一般,不要命地衝進石窟之中。
“枋庭!沈枋庭!”浮清大駭,一時不察,竟沒能抓住沈枋庭,眼睜睜看著他被黑暗吞沒。
那張俊朗的臉上麻木無緒,瞳孔失焦,渙散無神。
偏偏,這麵無表情之下,又透露出一份詭異的執著,仿佛石窟之內有什麼極其吸引他的東西,如花粉之於蜜蜂、月光之於飛蛾,令他奮不顧身地奔向她。
茯芍、芍兒、芍兒……
他感覺到了,她就在裡麵!
頭疼欲裂之中,沈枋庭渾身熾熱滾燙,隻覺得自己奇經八脈都在扭曲鼓動。
丹田深處,似有一股磅礴強大的罡氣正噴薄欲出。
沈枋庭無法控製住自己的身體,像是有另外一個他接替了他掌管了肉.身。
芍兒……他渾渾噩噩地轉動遲緩的思緒,芍兒是誰?
沒有人解答他的疑惑,內心深處,隻傳來喜極而泣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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