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同類……”
誰在吵嚷……
“同類,你還好嗎?”
陌奚吃力地睜開眼,眸中蒙著兩分初醒的迷離,但很快,他的意識便和眸色一起迅速清醒了過來。
“同類!你醒了!”
那聲音自耳側傳來,聲線清靈,在他睜眼之後立刻帶上了兩分喜悅,發自肺腑的高興。
自陌奚破殼以來,從未聽過這般因他而喜的聲音。
餘光微轉,他記得自己拚死進入了一條雄蛇的領地。抬眸看去,身邊的不是什麼雄蛇,而是一名麵容姣好的女子。
是那雄蛇的伴侶麼……
這想法從陌奚腦中一閃而過,未及深思,下一刻,一股異樣抽走了他的注意。
他的情況,很不對勁。
陌奚猛地低頭,他身上穿著陌生的衣飾——這不是他的衣服,可衣服上的每一紋樣、每一裝飾他都十分熟稔,仿佛已穿戴許久。
他身上也無半點傷痕,更無痛感,最詭異的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妖力。
不是乾涸、也不是失去了妖丹,而是一種朦朦朧朧、飄忽不定之感,抓不到實處,恍若夢境。
“同類,你怎麼不說話?難道還有哪裡難受嗎?”
陌奚整理思緒之間,身旁那白衣黃緄的蛇姬又開始說起了話。
她偏頭打量了一番陌奚,接著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地麵,嘴裡喃喃著,“不應該呀,蛻皮很完美,怎麼還會難受呢……”
她目光所指的地上,正躺了一張墨綠色的蛇皮。
她檢查了蛇皮,確定蛻得很完整,再回頭,眼前的雄蛇也的確是一臉蒼白的病態。
蛇姬俯下腰肢,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靠近了他,雌蛇的氣息鋪麵而來,陌奚皺眉躲避,可身體卻一動不動地怔在原地。
很香。
他沒有聞到任何味道,可腦海之中卻爆發出一陣歡欣。這強烈的愉悅告訴他:這條雌蛇芬芳馥鬱,是他從未感受過的香氣。
她貼近了他,一枚黃玉般的妖丹從她口中渡出。
陌奚明白了她的好意,但他排斥一切試圖外來的妖力,何況這蛇姬身份不明。
他閉著嘴,蛇姬歪頭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動作,立刻乾脆利落地扣住他的下頜,強行將他的嘴巴掰開。
他人的妖丹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在陌奚升起作嘔的厭惡之前,他首先感受到了興奮。
很不對勁。
這並非他的直觀感受,像是有誰告訴了他:“他聞到了香氣”、“他感到了興奮”。
“你的身體!”旁人的妖丹在自己體內轉了一圈,陌奚忍無可無地想要掐死這放肆的雌蛇,但雌蛇很快起身,連帶著收回了自己的妖丹,讓他來不及動作。
“你身體裡有兩根釘子!”她驚愕地望著陌奚,伸了手比劃給他看。
那柔美仙逸的五官因這份愕然而顯得有些發傻。
陌奚當然知道自己體內有蝕骨釘,古怪的是,他此時沒有任何痛感,身體卻昏昏沉沉地無法動作,隻能偏著頭,對著那雌蛇微笑。
“彆擔心,同類!”在他的笑容下,蛇姬也回應了他一抹安撫的笑容。
“你是我見到的第一條蛇妖,你很珍貴,我一定想辦法把你治好。”
說著,她挽起了袖子,琥珀色的眼清媚甘甜,像一塊精雕細琢的暖玉——這很奇怪,妖邪不該有這樣的清純。
陌奚餘光垂下,在她的衣襟上看見了熟悉的圖紋。
上三宗琮瀧門的圖紋。
她腰側掛著一把仙劍。
蛇妖,卻是仙宗弟子。
他臉上的笑容於是愈加溫柔和善。
叛徒。
蛇姬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跪坐在地上,讓陌奚伏在自己腿上,開始解他的衣裳。
繁複的衣衫,沒有解衣的動作、沒有施法的步驟,突然落下,中間的環節像是被無端抽走、憑空省略——
陌奚終於明白自己的異樣源自何處。
這裡根本不是現實,而是夢境,不,更像是某種回憶……
因為是回憶,所以無痛無感,也察覺不出自己的妖力。
和被抽走的解衣步驟一樣,這些回憶並不連續,隻斷斷續續地閃過一些主要畫麵而已。
在這方逼仄的石洞內,名作茯芍的蛇姬不由分說地取出了他體內的蝕骨釘。
彼時這釘子已在陌奚體內埋了兩百年有餘,和脊骨生長在一塊兒,幾乎和他融為一體,驟然拔出,仿佛是將他的兩截脊骨扯了出來,頓時散了他這兩百年的修為。
兩百年——
這竟不是往事,而是一場兩百年之後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