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另想它法。
思及此,他探究地看向目光不善的老蛇。
上一世茯芍身邊沒有這條老蛇的蹤影,它身上暮氣沉沉,大概是死在了茯芍出韶山之前。
想來也是,這條老蛇可不是單純的茯芍,若他活著,絕不會讓茯芍拜入仙門,成為人類的徒弟。
“是我冒昧了,”陌奚致歉,“如果老先生允許,或許我能幫助茯芍姑娘修行。”
“不需要。”老蛇想也不想地回絕,“小姐天資聰穎,用不著你的那些邪門歪道。”
茯芍疑惑地看向老蛇,“爺爺,你怎麼知道姐姐練的就是邪門歪道?”
老蛇嫌惡地說:“看她那模樣、還有滿身的邪氣,我就知道。”
“這是以貌取蛇。”茯芍反駁。
她靠近了陌奚一些,好奇地問:“姐姐,外麵的蛇都是怎麼修煉的?”
陌奚看見茯芍身後的老蛇惡狠狠地瞪著他,似乎隻要他說出那個方法,他就會立刻把他碎屍萬段一樣。
他惡劣地沉吟片刻,故意曖昧 ,“興許,不太適合你。”
“為什麼?”茯芍不解,“我的資質不夠麼?”
“小姐!”老蛇果然尖叫起來,“彆聽這雌蛇瞎說,你不需要彆的修煉方法,按照現在的方法就行了!”
“我就是問問而已。”茯芍鼓了鼓臉,“爺爺你好囉嗦。”
老蛇的尾巴砰砰拍地,明明隻是小指粗細的尾巴,卻拍出了氣勢洶洶的悶響。
“外地蛇,”他凶惡地盯著陌奚,“你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今日起就去客房住。”
這條厚顏無恥的外地蛇一直賴在小姐的閨房裡,沒有半分客氣,今天他說什麼也要把他趕出去。
“爺爺說的是,是我失禮。”陌奚頷首,蛇尾從床上滑下,剛一下床便趔趄前傾,像是躺了太久,一時不適應遊行。
茯芍馬上接住了虛弱的美蛇,扭頭對老蛇道,“爺爺,不然…”
“不可以!”老蛇立刻回絕,看著雌蛇的目光愈發鄙夷。
這是什麼狐媚手段,連同性都不放過。
這外地蛇一定是在外麵勾引雄性慣了!絕不能讓他帶壞小姐。
“沒關係,”陌奚伏在茯芍身上,撐著她的手臂,一點點直起了身體,“剛才隻是不小心。”
“那我送姐姐過去。”茯芍搭著他的手,扶他出門。
老蛇皺眉看著地上相伴的兩條蛇尾,一墨一黃,心中總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這條雌蛇過於古怪了。
暫不提他為何能穿過主人布下的結界、不受黃玉氣息的影響,單是他的言行舉止就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老蛇一時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麼樣的感受,但他直覺這條雌蛇十分危險,且對小姐彆有用心。
他擔憂雌蛇想要霸占韶山,可黃玉一族消失了三千年,這山裡既無天材地寶可用,也無奴仆勢力可驅使,就連黃玉唯一的後人、他的小姐都心心念念想要離開。
韶山不是從前的韶山了,這裡唯一的寶物就是茯芍。
但那又隻是條雌蛇而已……
老蛇找不到陌奚作惡的動機,也知道茯芍實在是寂寞了太久,隻能強忍著對陌奚的厭惡,暗中緊盯著他。
韶山裡的房屋建築不少,可無蛇居住,漸漸都坍圮了,隻保留下茯芍父母從前居住的小樓。
陌奚前世聽茯芍講過韶山的事。
她說韶山很大、很美,雖然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她偶爾也還是想回去看看。
但直到她死在浮清手中,都沒來得及回去。
茯芍出生以來的目標就是打破韶山結界,像是蛇蛋裡的小蛇,唯一的目標就是打破蛇蛋。
可破殼之後呢——麵對陌生遼闊的大世界,她立刻茫然得不知所措。
父親留下的任務已然完成,唯一能夠指引她的爺爺又已去世,她在這蒼茫波譎的天地間遊蕩著,失去了目標,迷失了方向。
浮清來得正是時候,他在茯芍最迷惘無助的時候出現,成為了她唯一的依靠。
正因如此,即使琮瀧門裡不少人對茯芍懷抱惡意、即使她很不習慣人類的規矩,也還是死心塌地地留下了。
上一世洞悉了這一點,陌奚才沒有殺了她。
她不是叛徒,她隻是個連人類是敵人都不知道的新生幼崽而已。
如果茯芍在下山前就知道了有蛇城這麼一說,那她絕不會投靠仙門,必然第一時間趕去同類聚集的地方。
“咦,”攙扶著他的蛇姬發出一聲疑問,接著扭頭向後詢問,“爺爺,你安排的客房在哪兒?”
房裡的老蛇傳出一聲,“在閣樓。”
蛇姬臉上那雙大眼立刻睜得更圓了,像顆黃澄澄的荔枝,“閣樓?爺爺,你乾嘛安排去閣樓呀。”
她是在抗議,可語氣裡含著揮之不去的甜軟——是對待信任的長輩時不自覺流露的嬌憨。
陌奚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語氣。
他眸色暗了暗,餘光掃了眼屋裡的老蛇。
也好,他想,所幸這老蛇活不了多久了。
“有的住就不錯了,”老蛇冷冷道,“她要是不樂意,可以現在就離開。”
“爺爺你真討厭!”茯芍尾尖憤怒地拍了拍地,攬著陌奚往前走,小聲對他道,“彆擔心,我不會讓你住閣樓的。”
她吐字時的氣息落在陌奚耳畔,帶著那特殊的馨香,陌奚彎唇,輕輕嗯了一聲。
不管是對人還是對蛇,閣樓都不是個好住處。
冬冷夏熱,遇上大雨還會漏水,如今開春,天氣轉暖,那裡很快就會熱得像蒸籠一樣。
茯芍帶著陌奚,去了自己房間的隔壁。
陌奚來了三天,第一次出門,他迅速打量了一番外麵的情況。
這是一座獨立的樓閣,建在韶山主峰之頂。
茯芍的房間位於小樓的第二層。
出了門是暖色的木廊,回字形的木廊中央是一片小花園,站在二樓廊邊,能將底下的園景收入眼中。
東邊用作書房,她推開西邊的房門,這原是她喝茶、練琴、侍弄玉石的地方。
茯芍撫著陌奚在門口的軟塌坐下,挽起袖子,“姐姐稍坐,馬上就好。”
陌奚掃過這房中的擺設,看見了床邊的茶具、香爐,牆上的焦尾琴,還有桌上的一些花瓶、玉器擺設,這一切都在表明老蛇對茯芍的用心。
即便韶山黃玉一族隻剩下茯芍一蛇,忠心耿耿的老仆也還是視她為尊貴的大小姐,名門望族該有的東西一樣也沒缺了茯芍。
如果這條老蛇知道茯芍後來的境遇,恐怕九泉之下都無法瞑目。
茯芍抬手,瑩瑩指尖掃弦一般,在空中虛撫。
屋內的陳設隨著她的動作變動了起來,大多被收進了儲物器內,又從儲物器裡取出了一張岫玉榻。
溫潤瑩綠的岫玉布置在了窗下,被斜窗穿來的春日一照,晶瑩通透。
她揮動廣袖,往牆裡釘入幾根長長的白玉.柱,使其縱橫交錯在房間上空。
蛇妖的房中總有幾根杆子,方便他們纏繞懸掛。
茯芍問也沒問,自行給陌奚設了爬杆,這是他們的必需品,不可或缺,不必過問。
“姐姐,你看,”她布置好了房間,回頭詢問陌奚,“哪裡還要加杆子嗎?”
她隻問了爬行杆的意見,這是最重要的部分。
陌奚搖頭,“多謝你費心,很好了。”
荒誕的是,這樣的必需品,卻在茯芍進入琮瀧門後,再沒有接觸過了。
“那就好。”茯芍高興起來,遊回去拉住了陌奚的手,期待又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姐姐在外,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陌奚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的確還有必須要處理的事,可當茯芍這樣眼巴巴地看著他時,他便隻能道,“倒也不急。”
蛇姬的眼睛頓時亮了,她小幅度地晃動著陌奚的手,“那姐姐多住一段時日,一直住下去也可以。”
替她療傷、為她頂撞老蛇、給她收拾房間……自兩蛇相遇以來,茯芍處處討好著陌奚。
她的世界裡終於有了同伴,生怕他棄她而去。
陌奚心下歎息。
他側過身,蛇信擦過茯芍的耳後,貪婪地汲取空中茯芍的氣息。
“好。”
不必如此伏小做低,他的蛇尾早已纏死了她的腰肢,斷不會與她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