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最威嚴的恫嚇聲麼……如此悅耳、如此清靈。
茯芍的厲喝很有威力,她畢竟是三千年的大蛇了,但威力是威力,嗓音是嗓音。
像是重掃箏弦,發出隆隆聲響,可因為是箏,所以怎樣撥都好聽,弦斷時都有古韻。
陌奚輕撚著指尖,想起床榻之上,茯芍磨蹭著他,發出嘶嘶吐信或是咕咕低吟。
那聲音讓他情迷,不曾想就連她的威嚇都這般動聽。
她像是生給蛇的寶物,氣味、聲音、模樣,無處不可愛,無處不讓蛇癡迷。
茯芍全然不知道陌奚在想什麼,結界不是活物,恫嚇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結界更不是獵物,所以先警告、再攻擊,這是蛇出手的必然順序。
茯芍是條乖巧到有點古板的蛇,她遵從蛇方方麵麵的禮儀規矩。
她警告完了結界,讓結界識相一點,結界不受她的禮,那她就要對結界動兵。
那巨大的蛇口中發出的不再隻是嘶鳴,自蛇丹爆發出的妖氣如磅礴水柱一般,衝擊在了結界之頂。
韶山上空立刻蒙上了一層暗黃的妖氣,仿若風雨欲來,天色波譎詭異。
茯芍持續用力,直到暗沉的妖氣遮住整個韶山、她的丹田發燙,不得不停下緩息。
她合上嘴,看著安然無虞的結界,然後猛地甩頭撞了上去。
轟——!
失敗了太多次,還沒撞上她就習慣性地心生失望。
但這一回,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鑽入了茯芍的耳鰭。
她愣住了,緊忙抬頭,就見結界頂部出現了一條細微的裂痕。
這一幕,仿若她破殼時的光景。
茯芍大喜過望,接二連三地卯頭撞擊,那裂縫漸漸擴大,在她丹田冷卻之後,她忙不迭是地再度
() 噴吐妖氣用以衝擊。
三次吐息、百次碰撞後,但聽哢啦一聲脆響——下一刻,有陌生的高風喧囂湧來。
勁風之下,漫天的妖氣迅速散去,飄去了韶山以外的空氣裡。
茯芍睜大了蛇瞳,她愣愣地仰著頭,一層光幕自她頭頂垂落。
結界徹底破碎,罩了她兩千八百年的外殼就此打破。
她出來了。
心心念念了兩千八百年,一朝成功,茯芍還有點懵。
她有些不習慣高空的味道,她從沒有聞過這種氣味。
很快,新鮮的空氣讓她活泛了起來,高興地仰首長吟,又去看地上渺小的陌奚。
“姐姐,我出來了!”她激動地歡呼,“我真的出來了!”
陌奚衝她致意,“恭喜。”
茯芍立刻變了回去,縮成了人身蛇尾,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衝,一邊回首招呼陌奚,“姐姐、姐姐,我們快走!去外麵的世界!”
她笑得爛漫無比,比陌奚的蛇毒、比暮春的高陽更加燦爛,黃玉蛇鱗折射出華美的玉彩,遊動的弧線靈動妙曼,一個背影,都能看出茯芍雀躍的心情。
高昂飽脹的情緒下,她身上那股奇香愈發溫暖、愈發誘人,隔著半裡,被風送來的一點,都能讓蛇聞之亢奮歡欣。
此刻的茯芍是靚麗的。她成了天地間最快樂的生靈,將身邊的草木花蟲都染上了一層明媚的光澤,那是最好動的小蛇身上也罕見的活力。
這鮮活的氣息和灰暗山洞裡出現的那雙明眸一樣,是琥珀色的,透出蛇類絕不會有的暖意。
陌奚晃神,不由自主想要追逐姣好的蛇姬。
他毫不意外自己會喜歡茯芍,不隻是他,沒有蛇能夠拒絕茯芍的魅力,像是蟲向往光、魚需要水,她是那麼的合蛇心意。
與此同時,陌奚又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茯芍也是如此欣喜地下山。
她對外麵的世界懷抱著一切最美好的憧憬,可到頭來,那三千年的清苦修行隻成了彆人的一昧補藥而已。
茯芍一生都被有形無形的存在束縛著。
最初她被困在蛇蛋中、困在韶山,之後被更嚴苛地困在了人群裡。
她努力打破了前兩個殼,卻沒能打破後一個,在人類日複一日的教化下,她失去了破殼的銳利,最終悶死卵中,化為枯骨。
心臟又出現了短促的酸刺,宛如被蟲蟻啃食了一口,微不可察,不值留意。
但因前不久才出現過,令他不得不在意。
陌奚眯眸,尚不能理解這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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