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白轉頭,不動聲色瞧著這個小白臉狀似無辜靜美的側臉。
唇瓣單薄,似朱砂丹姝,眉眼雅俊間,回眸予他眼神。
似求情,似訴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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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非白畢竟是嫌疑人,雖然現在各方舉證也能削弱他大半嫌疑,但畢竟還未得到證實,於是手頭戴上了木枷,若是正式定罪,脖子上就得再套一個送刑場法辦了。
路上,走了老一段路,江沉白看了下周遭,才讓羅非白指引下是哪座橋。
張叔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羅非白略尷尬辯說:“初來乍到,我都不曉得這村都有幾座橋,還真不知道往哪裡走,但我記得那邊樹木很多,甚為茂密,溪流很深,邊上還有一顆老榕樹,年歲應當蠻久了。”
他心知這姓江的官差心眼在這些人是最多的,比那老仵作都老辣,剛剛那話是故意引自己,想看自己是否有什麼破綻。
江沉白見羅非白所言無漏處,也沒說什麼,在趙鄉役跟村裡耆老的指引下到了那橋邊,見溪水成深潭,流竄往下,湍湍而去,的確能落人不見底,尤其是一些不會水的,栽下去翻騰幾下就容易見閻王了。
而且這裡林蔭密布,就是周遭兩側隔斷的田野中農作的村民也看不清虛實,除非落水之人撲騰中高聲呼喊,或者是下麵河段緊挨著,沒被林蔭遮蔽的河邊有人剛好撞見。
橋上,李二眼睛一亮,指著下遊某處可見的竹屋窗麵說那兒有人家,耆老見狀便說那是黎村唯一的私塾。
江沉白讓李二過去問話,自己則是在橋上橋下觀察起來。
已過了一夜,若有落水痕也早沒了,往上找倒是可能見著驢蹄印,但還不如看周邊是否有印子。
“如果他所言非虛,真騎驢而過,前些日子連下多日暴雨,橋下土地鬆軟,留下印子也不奇怪。”
“仔細看看。”
那陳生見狀,搭了一嘴,“我黎村也有些人家養著驢子,過這橋的也有,怎的就是他的驢了?這豈能當做證據?”
張叔讓村裡耆老點出養驢的人家,一一問過指證其他是否經過這裡,又是什麼時段過的,口供對應,自能看出真假。
其實查案哪有那麼多機巧手段,無非排查,細查,錙銖必較,凡俗人沒那麼深的手段跟心力,殺人栽贓也難以處處縝密無措,隻要調查者足夠負責,足夠細心,總能找出一些破綻。
相比陳生上躥下跳不甘此局麵,羅非白倒是安靜得多,隻是觀察江沉白等人的偵察過程,也在沉思——救她出水的是什麼人。
他怕水,加上身子有毛病,入水既昏眩,並不知道後麵的事,但也可能後頭被人下了藥,不然不至於一夜無覺。
對方也不會放心。
那...救他的人豈會不知他身體的隱秘,還敢用通奸這種名頭栽贓他。
實在奇怪。
過了一會,江沉白從橋邊榕樹下挨著的地方找到了折斷的樹枝。
“這裡有人匆匆下去過,但是.....”
並未看見疑似救人拖拽的痕跡,倒是看到了被鋤頭刨過的路坎,看著就像是農人正常去橋下洗東西的隨手刨路,不見其他痕跡。
張叔看向麵色沉定的羅非白,亦掃過麵露喜意的陳生。
“也沒瞧見驢蹄子印,這些路被刨蓋過,也可能是本不存在什麼驢經過。”
一番搜查,卻沒什麼線索,也可能是線索已經被那人給清理過了。
張叔忽然覺得自己的前判有誤——若是這羅非白不是真凶,那真正的凶手絕不是一般粗鄙農人,這般心計細密,顯是有些手段的。
“那豈不是隻能看私塾那邊是否有什麼口供?”
小書吏用筆杆子頂了下發髻,似覺得頭疼,看羅非白的眼神重新偏向推敲,儼然認為他還是真凶。
他不信一個鄉野村婦的性命值得幕後人這般用心良苦去栽贓一個偶然闖入的外來人。
李二那邊還沒回信兒,在場的人都有些緘默無言,陳生如蒙大赦,正小聲遊說耆老們施壓官差們,趕緊給這小白臉判罪。
正當耆老那邊蠢蠢欲動的時候,江沉白開腔了。
“其實這土地翻蓋抹痕的土壤帶著新,看來是剛弄的。”
“來的路上,我繞路了。”
“先行讓一個弟兄走捷徑趕到這裡蹲守。”
“若有人心裡有鬼,先一步找到這....估計已經人贓並獲。”
他不好明說是羅非白指點的,因後者畢竟還是疑犯,這樣於理不合,恐被這些固本護短的村民抱團抗議,不提更好。
這話一說,他朝對麵橋下林子裡吹了一聲口哨。
其中一個官差雄赳赳氣昂昂拉拽著一個村民出來,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把帶著土腥的鋤頭。
“就是這人,我盯梢等到他,眼看著他拿著鋤頭把那些痕跡給刨蓋了,這狗東西還挺細心,還特地開了條下橋的小路,驢蹄子印也被他抹除了,還順著朝山的小路刨了驢糞,他娘的,辦事能力可真牢靠,就是沒用在正途上。”
既是犯罪之人,何談客氣,這另一個官差嘴上不客氣,拽著這村民拉到眾人麵前。
眾人一看,村中耆老們驚聲叫喚:“王五!怎的是你?!”
小書吏驚不能言,捏緊了記事簿才說:“你不是為陳生作證不在場的那個鐵匠?我還給你記過口供呢。”
好啊,這是串謀作偽證還來提前毀證據?
真是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