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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村的村民對此深為震驚, 而縣城中趕來參加葬禮的左鄰右舍以及跟永安藥鋪多年來的老客戶也是七門八類人員眾多,不管是相關的,還是不相關的,對此都難以置信。
不過此前也提過有些精明的人從張作穀的某些反應連貫前後, 品出了幾分貓膩。
比如, 羅縣令忽然到來的那會, 這人沒有露出應有的情緒——既驚喜她的到來,有投告上訴的機會, 又糾結於棺槨已經下葬, 若有真心, 言明實情讓縣令去衡量即可,他不是, 倒像是....在等著縣令表態,這就很奇怪了。
“仿佛, 他已經做好了縣令大人來的所有準備, 見招拆招, 再且說縣令大人第一天歸來那會, 動靜如此大, 公告貼滿, 他張作穀能不知道這事?那天咱們隨著他回城,可是路過那告示欄的,他也聽其子說起這事,然,他回縣那會也沒立即找大人報案。”
“你這分析有理,可到底也是馬後炮,之前最誇他為人忠義的也是你哦。”
“咳!”
一些人小聲議論,張氏族人這邊雖說心裡半信半疑, 但鐵證在眼前,他們也不敢胡亂求情,隻能看向族長。
自古宗族第一,若出了歹人,這些大宗族無非兩個選擇。
張叔冷眼看著這些人在彼此推攘後讓張族長跟幾位族老聯合表示張作穀為人如何如何,之前又如何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他如果真的不想案子被徹查,此前何必對此勞心勞力呢?
這不是矛盾嗎?
張作穀也為此自辨。
然而他們忘記了一件事。
“本官查案,從來是以證據下獄,從不以人情駁證。”
“矛不矛盾,你們年歲也都有了,見識閱曆都在,仔細回想也能想明白,就好比現在——明知道本官要查案拿人,你們一再阻攔,這不也是矛盾之事?但你們還是這麼做了。”
眾人瞧著這人笑顏如花,抬手拈了花瓣,且似乎避諱這桃花,走開了些,衣袍隨風微蕩。
“想挽回宗族名聲,去思量下黎村之人是怎麼做的,再來與本官說話。”
她不耐煩,卻依舊笑,便是最嚇人的鐵血模樣,不少人當即想起那日衙門門口杖罰柳甕等人的場麵。
張族長等人當即絕了維護張作穀的心思,告罪到一旁,然後想著如何如那黎村的村長等人一般配合查案.....
但凡配合,查案的效率自然高了許多。
張叔問羅非白是要現場驗屍,還是將屍身轉移到縣衙之內勘驗留證,若是要在現場驗屍,那些棺槨裡麵的屍體都被抹了粉末,一開棺就易自燃,大有可能毀掉所有屍身,了無任何痕跡,又該如何避免?
其實他有些悲觀,因為一來當時就沒查出什麼,現在又過了這麼久,屍身腐壞厲害,還被倆混賬道士給搗鼓成那樣,實在很難查。
當然了,張作穀這人雖被拿下,卻也決口不認罪,隻說道士汙蔑,為推諉責任而栽贓他,是後者貪圖錢財招搖撞騙....
道士大怒,卻是苦於沒有證據,因為給的銀子也沒刻著人家的名字啊,又是深更半夜,連個人證都沒有,要去查這人的不在場證明也難說,那會人家還在宗祠偏房休憩,也不可能跟媳婦同房,這出入自然不可能有人知曉。
其實查案就是很難的,人人都不肯認罪,不到黃河不死心,畢竟是滅門大罪,張作穀肯認才奇怪。
終究得靠證據。
“都這麼久了,屍身腐爛厲害,再轉移也留不住什麼,還不如在此地勘驗,反正天地之大,容得下真相。”
張叔被這一句話所激勵,振奮起來,而羅非白也給了解決自燃之法。
在陰涼處降溫,緩釋棺蓋小口讓棺內屍身適應外界,最後開棺。
張叔喊著江沉白等差役配合將其餘棺槨抬出....張族長跟淮水村的村長此時態度極好,立即吆喝了十幾個壯年幫忙。
不過人這麼多,驗屍場麵自然嚇人,李二板著臉提醒這些村民趕緊離開,莫被嚇到了。
這些人吧,膽子是小的,也生怕衝撞了什麼,可真正要走的人卻又極少。
張叔特地騰出時間提醒溫雲舒三人離去,彆被嚇到了。
但溫雲舒遲疑了下,也隻是說帶著弟弟去遠一些的樹下,看不見實情即可,不願意錯過此案。
張叔知道這位二小姐定然是知道一些什麼,也懷疑永安藥鋪跟老太爺的死有關係,可是嗎,她誰都沒求助,包括他們這些太爺下屬舊人。
能忍。
正是春花浪漫時,跟溫家主仆三人一樣選擇到樹下的人不在少數,桃花且燦爛,溫家小姐人麵如桃花,但眼神沉沉,麵有緊張,似乎在憂慮什麼。
丫鬟巧兒直爽,問:“小姐,都過去這麼久了,屍身都...都那什麼了,能查得出什麼嗎?”
“而且張叔之前跟現在都認定張家七口死於砒霜,難道還能從中查出彆的。”
溫雲卷其實還是有些怕怕,但又撐著勇氣說:“若是爺爺在這,肯定是能查出真相的 ,不過我瞧著這個非白叔叔也好生厲害,定能查出什麼。”
溫雲舒眉眼繾綣,望著有些距離的墓地,能瞧見那一襲青衣單薄秀麗的灼灼公子,她正站在棺槨斂出的所有屍身邊上。
他們這邊隻能瞧見一具燒焦的屍體,因為烏黑且冒著熱氣而分明,還有六具看不清。
邊上都是差役,江沉白站在屍身邊上,對惡臭已經從容很多,卻疑惑自家縣令理當是進士出身,年紀輕輕也未曾在刑案之地從事過吧,怎麼對此這般從容。
人群中,一人頭戴鬥笠,冷眼看著那青衣縣令蹲下身子跟那仵作一起驗屍。
張叔十分認真,用器具解離屍肉以及骨乾,其實腐爛也有腐爛的好處,既人體內部有些情況看得分明,倒是免了生解剖離的大動作,就是畫麵太過恐怖,饒是他這樣的老仵作也是定神凝氣才能繼續。
“好在此前事發是冬時,今年冬雪大寒乃十年少見,滴水結冰,三月前我們驗屍後沉斂屍身,收集一些冰雪封庫保存之法,後退歸張作穀手裡,如今是氣候轉暖才如此....否則開棺實是不必要。”
“大人您看著軀內情況,砒霜入毒,現象既如此,且並非死後被凶手投毒偽裝死亡,而是真的進食時中毒,我忘記的這七人俱是有嘔吐的痕跡,屬於在一頓飯內前後進食摻雜了砒霜的毒物,進而先後出現嘔吐等症狀,最後全部中毒而亡。”
一切都指向曾經的驗屍結果,張叔也沒法推翻砒霜致死的論斷,然,羅非白好像也無意推翻,她也看得出這些人的的確確死於砒霜。
但是。
“將他們的胃切開。”
切開了,裡麵的食物早已腐爛成腐水,惡臭熏天,但量不多。
有些甚至乾癟,無甚多少東西。
張叔知道羅非白是想看當初七人吃下多少食物才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