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也知今天那丫頭表現得有些出眾了,若她是男子,那是好事。
可她偏偏是女子,一個女子,終究是嫁人為婦,而連鳳丫那丫頭又太出挑……聖上這是在擔心這丫頭的聰明才智奇思妙想,被有心人利用啊。
而能夠利用到她的,便是她的夫君。
這,才是聖上心中擔憂的事情。
“回稟陛下,老臣自淮安定居之後,並未見過連娘子的夫君,也不曾聽說過那女子夫君回來過的事情。”話點到為止。
老皇帝沉思片刻,道:“這樣啊?上京的路上危險多,要朕看,這麼久沒回來,怕是路上遇到意外了。”不是猜測,不是疑問句,是肯定,是陳述句。
又從老皇帝口中說出來……
聞太傅心中頓時明了,這是聖上惜才,保連鳳丫那丫頭的命了。
要保一命,那就要拿另一個替命。
“老臣明白了。”
不出三日,這淮安城中,便有了一樁和離,對象就是酒娘子連大家,
此事乃後話,暫且不提。
又說連鳳丫從聞太傅的書房裡出來時,羅管家還在,要送她出府,巧了,不遠處跑來個小廝,在羅管家耳邊說了話,羅管家便急了,又看連鳳丫還在,“若不,我叫個人來給連娘子帶路?”
“羅管家有事自去忙事,這府中我來過幾次,去往府門的路,我記得清清楚楚,不會迷了道。”
“那……行。時候不早了。連娘子莫要耽擱太久,早些歸家吧。”
連鳳丫輕笑點頭,自然聽明白這羅管家是讓她不要在府中亂轉亂跑:“我曉得的。家中事忙,不便耽擱。”
“如此甚好。”
羅管家轉身急匆匆而去,連著那來傳話的小廝一起匆忙離開。
她扭頭,回首又看一眼她身後房門緊閉的書房,伸手拍了拍胸口,剛才,好險啊。
帝王無常,問話都夾帶玄機。
她是知道的,南水北調的事情,皇帝已經親自到了淮安城,可見,這件事,如何的被看重。
她連鳳丫決計不能與這件事沾惹一絲一毫的乾係,除非她想不開,尋死路。
回想剛剛書房裡,皇帝的問話,連鳳丫心道:好險,臨時的托詞她還擔心瞞不過那位帝王的眼睛,幸而聞老太傅的那番話,算是打消了皇帝心裡一部分的疑竇。
但連鳳丫知道,那還不夠,老皇帝隻是不再那般懷疑她,卻沒有真的放下對她的戒備疑心。
索性,才大膽冒險,說了那句“少年強則國強”,她知,那番言論,放在這個時代之下,定然新穎,由她這個“大字不識”的村姑嘴裡說出,雖讓人不敢置信,但那番“少年強則國強”的言論,道理其實並不難懂。
一個道理不難懂,語言又不晦澀的後世這個“少年論”,從一個村姑嘴裡說出,那隻能夠說明這個村姑無意之間通透這個道理了。並不會讓人真的察覺出什麼不對勁來。
她那時想著,就是要轉移皇帝的注意力,從南水北調的事情上,轉移開皇帝的注意力。
而她那番臨場想出來的“偶然聽說聞太傅提起過淮安每年修繕河道花費巨大”的解釋,其實就是托詞而已,根本架不住皇帝細問下去。
當時情況,若是再任由皇帝追問下去,她怕遲早要露餡兒,這才乾脆一咬牙,“以毒攻毒”,用“少年論”轉移皇帝注意力。
收回落在書房大門的視線,連鳳丫提步。
聞府她不是第一次來,這府中什麼模樣,她不清楚,但從書房到府門這段路,她卻是走過許多次的。
提步走下台階,踩著已經被府中下人鏟過的積雪的鵝卵石小路,她走了近道,從這裡出府,要省下一半時間。
而況,她抬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梅花。
提步而去。
路有些滑,連鳳丫刻意十分小心仔細著走。
轉角處,迎麵被人給撞著,刺啦一聲,滑了鞋子,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後腰之上,驀然被一隻鐵臂攬住。
待她想要看著“拔臂相助”的人時,她抬起頭的那一刹那,後腰上那隻手,猝不及防地一撤,那人已經退到三步之外。
忙抬起腦袋,看了過去。
一雙狹長的鳳眼,清冷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