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年看到窗外,喜出望外地一拎籠子往外跑。
“仙尊馬上要回來啦!”
扶玉秋被顛得在籠子裡滾了兩圈,不受控製地“嘰”了一聲撞在金籠的縫隙裡,被迫將周圍的場景儘收眼底。
四周金玉輝煌仙氣縹緲,仿佛立於雲端之上,靈力純淨至極,和三界凡間那貧瘠的靈力全然不同。
果然已不在人間。
扶玉秋一看天邊的驚雷和暴雨,就本能地發怵,隻瞥一眼就忙不迭將腦袋埋在角落裡,藏好爪子,隻剩尾羽在細細發著抖。
青衣少年哼著歌走在雲霧繚繞的長廊上,和旁邊的少女喋喋不休地搭話。
“仙尊說等會看焰火,黃鸝顏色漂亮,放出來肯定好看得很。”
“雪鹿醫還等著金光草入藥給仙尊溫養神魂,這下白費了。”
“靈草才剛開花,太可惜了。”
少女喜靜,根本不搭理他。
少年自言自語說了一路,一個人也能營造出七嘴八舌的架勢來。
沒一會,大殿已至。
兩人飛快走上八十一白玉階。
莊嚴大殿門口拂過雲霧,一個看守的侍衛神色肅然,仿佛傀儡似的,眼神如石頭般無半分光芒,森然得好似在看守黃泉地獄。
殿中雲霧繚繞,剛進去就隱約聽到風吹過占風鐸的脆響,空靈幽蕩。
外麵狂風大作,好似厲鬼降臨。
不知懸掛在何處的占風鐸越來越響,風鈴聲密密麻麻,好似鼓點似的擊在心上,莫名讓人發慌。
青衣少年名喚雲收,熟練地走到殿中首座的玉台旁,把扶玉秋抓著放在逗鳥架上。
扶玉秋兩隻爪子死死抓著那根橫木,差點站不穩滾下去。
“啾!”
雲收好整以暇地看他搖搖晃晃半晌,毫不客氣地嘲笑道:“蒼鸞族主到底給你喂了什麼靈丹妙藥啊,作為一隻鳥,為何會胖成這樣?”
扶玉秋:“……”
你再罵,我自爆了啊!
雲收見扶玉秋站得實在是太費勁,眼珠子一轉,嘻嘻一笑。
扶玉秋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人憋著什麼壞。
雲收化為一條小龍飛了出去,沒一會叼著一個玉盆回來。
他化為人形,將玉盆放在玉台上,裡麵的靈壤有被翻過的痕跡。
扶玉秋腦袋頂冒出一個個泡泡,不懂他要做什麼。
雲收笑得眼睛都彎了,抓住扶玉秋圓滾的身子,竟然像是種草一樣,把鳥按到了靈壤上。
扶玉秋兩個嫩黃的爪子塞到靈壤中,遠遠看著這盆裡似乎盛開了一大簇雪球花。
雲收哈哈大笑:“你既然將這靈草吃了,那就栽在這盆裡等仙尊過來吧。”
扶玉秋:“……”
若是對其他鳥來說這也許是折辱,但對扶玉秋這幽草本草來說,簡直算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
絳靈幽草常年紮根靈壤中,就算不得已化為人形他的雙腿也是緊緊包裹著,唯一一次就是被風北河關在沙芥中……
扶玉秋一想又開始氣得腦袋發懵了。
他默念幾句“不生氣不生氣,那狗男人已經稀巴爛了”,成功哄好自己。
土壤包裹雙腿的感覺太有安全感,扶玉秋將爪子使勁又紮深幾寸,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喟歎。
“啾啾——”
啾完他就後悔了,呸呸兩聲。
這殼子太討厭了。
扶玉秋決定,如果再不受控製啾十聲,他就扇自己嘴巴。
雲收本來還指望著這鳥炸毛,沒想到左等右等,白雀竟然舒服地“栽”在盆裡,眯著眼睛十分享受。
雲收:“?”
這白雀,倒是特彆。
扶玉秋正愜意享受著靈壤帶給自己的舒爽,並未發覺那占風鐸的聲音已經消失。
外麵的雷霆暴雨也毫無動靜,雲霧都像是冰山般被凍結住。
直到一聲焰火綻放的聲音陡然響起,差點將扶玉秋驚得一頭栽下去。
他勉強把自己“栽”穩,抬頭看去。
雲霧中冉冉升起一道焰火,穿透一朵雲,轟然在大殿中央炸開。
火光四濺,似乎還飄散著細絨似的白絮。
這朵焰火炸開得太漂亮,扶玉秋本就喜歡焰火,看到五彩斑斕的璀璨光芒,眼睛都亮起來了。
扶玉秋孤身在聞幽穀待久了,總是喜歡自言自語,此時看到這麼漂亮的焰火,一時沒忍住,叨逼叨地啾啾道:“太好看啦,再來一個吧。”
高高興興地啾完,扶玉秋立刻麵無表情,唾罵自己。
“再啾就扇你。”
他正自言自語著,伴隨著聲聲焰火炸裂的聲響,一聲低笑突然在耳邊響起。
扶玉秋茫然轉頭,視線猝不及防撞在一雙漂亮的金瞳中。
那人近在咫尺,眸子溫和地看著他——扶玉秋竟然沒有絲毫察覺到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一旁的雲收正跪著恭敬行禮。
外麵已雨過天晴,陽光傾灑在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上。
那手指緩緩一點白雀腦袋上的一綹紅翎,語氣中全是溫柔的笑意:“你也覺得這焰火好看?”
扶玉秋被點的身子一晃,艱難“栽”穩了。
雲霧縈繞中,一個雪白衣袍的男人正端坐雲椅上,長發隻用一條青色發帶鬆散綁著,披散在落地衣擺之上,好似傾瀉在雲霧中的暗流。
男人羽睫微垂,袖口繡著金邊暗紋,裹著素白手腕搭在玉石桌案上,尊貴之氣渾然天成。
雲霧從男人身邊流過,似乎都緩了幾分。
扶玉秋歪著腦袋看他。
這就是……
仙尊?
好像並沒有他想象中的三頭六臂威武霸氣凶如虎狼壯似狗熊,相反還有點好看?
——能讓扶玉秋這種厭惡人類皮囊的臉盲稱讚好看的,三界絕無僅有。
因為仙尊的出現,周圍遮天蔽日的雲霧緩緩散去。
那焰火聲依然響著,扶玉秋的心思都在這突然出現的仙尊上,餘光隨意一掃,突然察覺到有點不對。
大殿中央燃放焰火的東西,並不是聞幽穀扶玉秋看慣的火岩石,也不是入世後風北河帶他去看的火藥箱子。
焰火下方,隻是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奄奄一息跪在血泊中。
他掙紮著用力往手臂上一拽,好似拽下了什麼東西,空白的指尖憑空出現一根帶血的翎羽。
那人捏著翎羽,將為數不多的靈力和生機注入翎羽中。
“砰”的一聲,翎羽騰空炸開,綻放出火光和血光交織的焰火。
扶玉秋渾身一僵,不著痕跡打了個寒顫。
方才那少年所說的“黃鸝顏色漂亮,放出來肯定好看的很”……
就是這種用靈力和生機炸開的血焰嗎?
渾身溫潤之氣的仙尊垂著頭,漂亮的瞳仁好似古潭之水,幽深寧靜,饒有興致地欣賞焰火。
發覺白雀像是被嚇傻似的,他輕輕一笑。
白雀胖到沒脖子,仙尊素白的手指隻能勾著那嫩黃的小小尖喙,輕柔又強勢地讓扶玉秋仰起頭來。
扶玉秋明明不覺得恐懼,但被這隻溫暖的手貼著尖喙,他竟然無法控製地渾身發抖,腦袋上一綹紅羽抖得幾乎要掉了。
仙尊的金瞳中倒映著還在不斷綻放的血焰,聲音輕緩,帶著旁人學都學不來的雍容尊貴。
“不是說金光草開了花嗎,這朵瞧著怎麼那麼像雪球花?”
扶玉秋一怔。
仙尊笑著問:“小殿下,我的金光草呢?”
扶玉秋:“……”
在、在肚子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