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確定?”虞秋追問。
朝中大事本就不該說與她聽,虞行束沒繼續答話,虞秋拉著他胳膊央求:“你與我說說,爹,爹爹,你告訴我,不然我要睡不著了。”
虞行束隻好停下,壓低聲音道:“前年北麵一個小國與咱們有衝突,公儀將軍穿好盔甲請旨出兵,陛下卻不答應……陛下不喜戰事,在位期間不會起戰,就算有意外發生,也是太子繼位。太子……”
虞秋不自覺地抓緊了他的衣袖,眼眸緊緊盯著他。
“太子學的是親仁善鄰,是堅定的主和派,更不會發起戰事。”
虞秋咬唇,含糊道:“那也不一定啊,萬一……”
“哪有什麼萬一?不舒適就在家好生歇著,醫書上說了,知足常樂,不以物喜悲,方能……”
虞行束被女兒推出府邸,他總覺得女兒近日有許多心事,慣常明媚的笑沒了,反倒時常苦惱,可又不像是被三皇子那事困擾。
一邊處理公務,一邊琢磨著心裡藏著事可不是養生之道,下值後給她買些漂亮首飾哄哄吧,正想著,聽人道:“太子來了。”
這日尚書令不在,便由虞行束率戶部眾人迎接太子。
“虞大人請起。”虞行束被扶起,看見眼前俊雅青年,不由再次感慨皇室出眾的容顏。
太子雲珩,身高八尺有餘,頭戴白玉束冠,身著銀灰錦袍,勁瘦腰間係著白玉扣帶,垂掛著的是金玉環佩。
周身浮動著沁人淡香,貴氣不失隨和,相貌英挺,卻也不乏儒雅書卷氣。
虞行束想起出府前與女兒的對話,心道太子怎麼可能發起戰事呢?小姑娘家就是容易被噩夢嚇到。
“諸位大臣儘管忙碌,孤隻隨意看看。”雲珩移目掃過眼前眾人,唇畔噙著一絲溫和的笑。
“是。”
他果真隻是隨意翻看,停了小半個時辰就走了。
人走了,戶部諸位紛紛談論起來,無外乎是些誇讚的言辭,虞行束在這種事上從不做特立獨行之人,跟著讚歎幾句。
有人問:“太子翻看的是什麼文書?”
“是近些年與周邊小國的封賞。”
“看這些做什麼?”
眾人皆是不懂。
而那廂馬車緩慢駛離戶部官署,雲珩單手支額,眼眸微合,另一手規律地在矮桌上點著,隨行的幕僚低聲問道:“太子可是有心事?”
雲珩睜眼,漆黑的眼眸中閃過意味難明弧光,道:“左先生也是看了禮部與戶部的文書的,以為如何?”
左伶夷眸光閃動,好半晌才微聲道:“鄰邦俯首進貢,我朝給予封賞,儘顯大國風範。”
暖風襲入,掀開了車簾一角,嘈雜的叫賣聲傳入車廂。
雲珩目光移到馬車窗外,隻見外麵百姓絡繹不絕,飛簷翹角的酒樓前,旌旗高揚。
左伶夷跟著看去,靜默片刻,聲音放得極輕,“說是封賞,可對艽氏之類的鄰邦,朝廷給的金銀遠超進貢來的珠寶,長此以往,虎狼之心無異於溝壑之欲。近年來邊境屢遭劫掠,若是……”
雲珩忽地高聲喊停。
左伶夷的話與馬車一同停下,順著雲珩視線望去,路邊是一個簡陋的攤子。
攤子上除了筆墨和被鎮紙壓著的宣紙,尚有一筒竹簽,幾塊龜殼,以及一串銅板。攤主頭戴方巾,眼珠子轉來轉去,瞧見雲珩下了馬車走來,雙目一亮,急忙端坐好。
左伶夷看著雲珩坐在攤前,轉向那“消災解夢除厄算命”的牌子,問:“殿下何時信這些了?”
侍衛平江目不斜視,上前立在雲珩身後。
“先生可解夢?”
攤主撫須,仰著下巴故作神秘道:“蛟龍飛澗,白虎躍崖,佛祖垂首望世間,蜉蝣一日即百年。公子若是信,老朽便能為君排憂,若是不信,隻當是老叟胡言罷。”
雲珩失笑,“自是信的。”
“公子請說。”
雲珩右手指尖摩挲著,斂眸緩聲道 :“在下近日時常做夢,最該藏於心底的……衝動,反複被一人窺見。”
“是男是女?”
“是一女子。”
攤主眯眼一笑,請雲珩題字。
褪了色的破舊紅漆狼毫被如玉指骨提起,如染上仙氣一般,鸞翔鳳翥間,宣紙上留下一字。
攤主淡然坐著,直待雲珩落筆才將紙張撿起來看,隻見宣紙上留有一力透紙背的“雲”字。
高深莫測的表情瞬間破裂開來,攤主猛地將宣紙折起,緊張地朝四麵張望一眼,再轉回來,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帝王姓氏豈是百姓能胡鬨的?這字雲珩敢寫,他可不敢解,驚得都忘了咬文嚼字。
“解夢。”雲珩道。
他坐姿隨意,表情輕鬆,話音總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攤主卻莫名覺得這人很不好打發。
遮遮掩掩地看那“雲”字一眼,攤主敷衍道:“測出來了,公子出身貴胄,是名門後生,反複夢見一女子是因為……”
他停頓了下,胡亂道:“因為公子紅鸞星動,日思夜夢,難以自控,很正常,公子快回去準備婚事吧。”
雲珩再次失笑,旁觀的左伶夷默默搖頭,上前留下一枚銀子,取回雲珩留下的那字,將人從算命攤前請開了。
“殿下今日心情不悅?”
雲珩不答,撣了撣袖口,問,“老三老四他們可好?”
侍衛平江道:“三皇子被五皇子纏住,四皇子出去野獵今晨方回來,邀了六皇子共飲。”
“他倆倒是好興致。”雲珩嘴角慢慢勾起,“去瞧瞧。”
這回左伶夷沒跟著去,瞧著馬車朝四皇子府駛去,搖頭道:“看來不是一般的不悅。”
兩位皇子怕是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