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喚也知道自己資質平平, 並無什麼帶兵打仗的天賦,可他也知道李將軍為何要派他來給壽安公主掠陣。
壽安公主不缺天賦,她隻缺經驗, 而自己隨軍大半生,對軍中的各種大小問題一清二楚。
於是蕭喚開始給李長安傳授經驗。
“倘若軍心渙散,為了凝固軍心,主帥需要在陣後掠陣, 敢潰逃者殺無赦,如此才能保證軍隊能夠前進。”蕭喚道。
他又怕李長安心軟,解釋道:“公主莫要心軟,殺潰逃者,死者不過幾人, 倘若無法及時製止住渙散的軍心, 士卒人人潰逃,我軍便會成為敵人刀下毫無反抗之力的魚肉,到時候死傷者便會不計其數。”
李長安笑了笑:“我記下了。”
蕭喚這才略微放心一些,他開始暗中觀察跟隨在壽安公主身邊的幾個將領,從中尋找可靠將才。
因著王忠嗣和蕭家的關係,李長安在蕭喚看來就是自己人,對於自家的年輕主君,蕭喚十分在意李長安的手下有沒有可靠將領可用。
畢竟總不能每次都要主帥領兵出戰, 還得是需要幾位驍勇又謹慎的將軍領軍出戰才行。
蕭喚看了眼緊跟在李長安身後半步的樊寧, 他昨日已經知道了此女是樊梨花和薛訥老將軍後人, 家學淵源深厚, 應當出不了錯。隻是年紀看著比壽安公主大不了幾歲,隻怕會年輕氣盛。
又將視線移向了另一側手持陌刀,嘴裡還在咀嚼著什麼的李嗣業, 眉毛一皺。
這個人看著不太靠譜啊,都上戰場了還一心惦記著吃,看著也呆頭呆腦,沒有名將之風。不過性子瞧著還算謹慎,沉默寡言,又是公主嫡係,日後應當能做到他如今這個位置。
唉。
蕭喚在心中歎了口氣,將才稀薄啊,看來他得多留意一下朔方軍中有沒有新冒頭的年輕將領,好向壽安公主引薦幾個得用之人。
“那便先行試一試對方的底如何?”李長安笑道。
蕭喚恭敬道:“公主是主帥,任憑公主吩咐。”
李長安一揮手,戰令下達。
聽到終於能打仗了,將士們忍不住歡呼了起來,嗷嗷叫著雙眼通紅往前看,就連他們身下的戰馬也仿佛感受到騎手的情緒一般從鼻子裡噴著熱氣。
一個人頭,一貫錢,往日他們累死累活乾一年也未必能有一貫錢的結餘啊。
馮勇也在人群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這些日子每日白天趕路,晚上安營紮寨之後便會約上幾個同僚在帳篷中偷偷練習搏殺之術,為的就是軍功啊。
他想大口吃肉,想有吃不完的肉!
一聲令下,隨著李長安率先開撥,無數戰馬頓時飛奔了起來,數千手持長矛的將士嗷嗷叫著往前衝,生怕慢了就搶不著人頭了。
寨子中的賊子已經跑動著準備應對敵襲了。
倒不是李長安行蹤張揚,而是三千餘人馬聲勢浩大,一跑起來煙塵漫天,就算離得遠也很難不被敵人發現。
寨子的為首之人,乃是孫二強,他在朔方境內的身份是血牙寨的寨主,在範陽境內的身份則是範陽節度使安祿山麾下大將安守忠手下的一個校尉。
孫二強是受上官命令帶著手下的將士來朔方境內做打家劫舍之事的。一方麵,是為了搶奪錢財,畢竟總不能隻逮著範陽境內的行商壓榨;二來則是為了打探消息,攪渾朔方的水。
他並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畢竟一千多個上過戰場訓練有素的士卒足以橫掃朔方境內的大小勢力,就是勝州州府派兵剿匪,孫二強也不畏懼。
除非朔方軍隊出手剿匪……可朔方軍中也有與他家主君交好之人,隻要朔方軍隊一出兵,他就能收到消息,而後帶著兄弟們撤到範陽境內。到時候他又成了大唐校尉,他手下的這些兄弟們也是名正言順的大唐將士,縱然是李光弼親至也沒法對“同僚”動手。
隻是如今……
“這是何處冒出來的‘李’字軍?”孫二強一邊利索吩咐全營戒備,一邊拿上自己的陌刀,一邊還有心思思考。
倘若說趙老三那樣色厲內荏的盜匪頭子是一隻老鼠,見了貓便嚇得六神無主,孫二強便是一隻郊狼,能被安祿山手下大將派到朔方作亂,他不是隨便就會被嚇破膽子的鼠輩。
孫二強麵上滿是凶悍,殺氣騰騰。
如今隻能死搏了!
他翻身上馬,心中有些可惜對方忽然出現,他們沒來及仰仗熟悉地勢提前布下絆馬索……不過也無礙,他手下的兄弟都是精銳,雖說分不出對麵的兵力多少,但是想來應當也不會太多。
既然上麵沒有提前通知他撤退,那就說明朔方的精銳部隊沒有動彈。
孫二強咧開嘴,露出一嘴慘白的牙。
“迎戰!”
看到對麵的敵人不退反進,壽安軍中頓時人人露出了要過年一般的激動表情。
好啊,好啊,他們的大錢和香噴噴的烤羊肉沒跑!
蕭喚已經愣住了,他身下的戰馬帶著他往前走,可蕭喚卻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倒退一般。
本來他是處在打頭位置,可如今身旁一道道身影掠過他,片刻之間他就被落到了後麵。
蕭喚懵逼地扭頭看向自己周遭這些仿佛打了雞血一般的將士。
“敢有怯戰者……不對……彆激動彆激動……先列陣啊!”蕭喚懵逼片刻之後大喊。
他先跟著蕭將軍那麼多年又跟著王將軍那麼多年,身經百戰什麼場麵沒見過?
他甚至想過這些隻欺負了幾次山賊,從來沒有正經上過戰場的新士卒一見到真正的精銳敵軍便會嚇得尿褲子,潰不成軍,還需要他鼓舞士氣,甚至殺幾個逃兵示威。
可……
“不要莽撞……先列陣!倘若莽撞上前,軍法處置!”蕭喚扯著嗓子大喊著。
可惜蕭喚昨日才到,軍中將士沒幾個人認識他,更加不會聽他的命令了。
那是敵軍嗎?那是他們白花花的米飯、香噴噴的羊肉,還有家裡父母妻兒的過冬衣裳!
何況敵軍有限,誰先搶到就是誰的,慢了一步莫說吃肉了,連湯都喝不上。
李長安已經衝到了前麵,她視線極好,遠遠就看到了敵軍領頭衝鋒的先鋒。
李長安咧嘴一笑,將手中的長槍壓在了腿下,她的馬術極好,騎在馬上雙手不握緊馬韁也能依靠雙腿的力量將自己牢牢固定在馬背上。
五百步、四百步……李長安在心中默默估計著距離。
看似很長的距離,但是在雙方都極速衝鋒之下,也隻是幾息時間罷了。
就是現在。
李長安拉弓搭箭,足有五尺長的弓被李長安拉了個滿月,一支開了血槽的箭仿佛白晝流星一般劃過天際。
孫二強心裡一跳,他的直覺讓他抬頭,一支寒光凜冽的箭頭在他的瞳孔中越來越大,他下意識想要低下身子躲避。
可來不及了。
一根箭支穿透他的喉嚨,孫二強下意識低頭,渙散的瞳孔中隻倒映出了半截潔白的箭羽。
他死了。
兩軍相接,樊寧跟在李長安身邊,一槍挑落一個身穿小甲的敵軍,血色綻開,仿佛一朵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