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 191 章 騙一騙安祿山(1 / 2)

陳熊家裡世世代代都是農夫, 他出生的那一日村子裡的青壯獵了一隻熊回來,所以他的阿爺就給他起了熊這個名字。

其實也說不上世世代代,從他能記住名字的祖上到如今, 也不過三代人,他的曾祖父叫什麼他都不記得,也沒見過。

他年幼時,從他的父親嘴裡聽說過他家也曾經富裕過,他的曾祖父還認識字, 能念兩句書。隻是到了他祖父那一輩, 便識字不多了, 以打獵為生,可好歹還能認識幾十個字。到他的父親, 便隻認識幾個字了。

年幼時候他問他父親,為何爺爺沒有把本事都教給父親, 他的阿爺隻是憂愁摸了摸他的頭“你祖父也記不清他認識哪個字了,他怕教錯了我,乾脆就不教了”。

陳熊覺得有道理,他一個月不摸鋤頭, 手上的把式便會生疏, 在這個小村子裡幾年都用不著識字, 他祖父把“認字”這項本事忘了也很正常。

村子裡是用不著識字的。

每年隻有在征收糧食的時候縣裡才會派人來, 貼上一紙告示,不過用不著看懂告示, 小吏會開口告訴他們朝廷要收糧, 至於收多少,縣裡的小吏要多少他們就要給多少。

本來還勉強夠糊口的糧食被征收走了許多之後,剩下的就不夠糊口了。他家裡隻有幾十畝薄田, 田地很瘦,隻能種粟,每畝才得不到一石粟,聽說在比縣城更往南很多很多的地方,一畝田能種出來三石的糧食,可陳熊也隻是聽說過沒見過,他這輩子去做最遠的地方就是往南二十裡路的縣城。

他遇到過很多個荒年,荒年就是一畝地連兩鬥糧食都種不出來的時候,荒年會餓死人。他的阿爺先死了,他的阿娘守著半缸糧食舍不得吃,要把糧食留給他和他的妻,也死了,死的時候就趴在糧缸邊上,一雙餓的往外突的眼睛死死盯著糧缸,沒了牙的嘴裡還往外留著涎水。

他和他的妻生過三個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隻養大了一個女孩。也不對,這樣的世道,說不準哪一日他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會死。

他和他的妻想把這個女兒送到縣裡富戶家裡做妾,做妾比餓死好。可惜他和他的妻長得不好看,生出的女兒也黑黝黝的,富戶看不上。

所以陳熊就打算給他的女兒攢上十缸糧食,他的父母給他攢了五缸糧食,靠著這五缸糧食,陳熊一家子活過了三個荒年,他們荒年的時候吃糧,豐年再把糧缸補滿,這是他的那個讀過書的曾祖父留下來的祖訓。憑借這條祖訓,陳家才能綿延至今。

要攢糧食便要賺錢,那幾十畝地太荒,隻夠他們一家三口吃飯。攢不出糧食。

聽說壽安公主要招工人,陳熊就去了,他帶上了鐵打的頭盔,背上了鑿子和鋤頭,下了礦。

一開始那一天累不累、怕不怕陳熊記不得了,他隻記得那天發了三個白麵饃饃,白麵饃饃香的他恨不得連舌頭一塊咽下去,他吃了兩個,剩下一個揣在懷裡帶回了家裡。

饅頭沾上了灰,不過不打緊,不用講究,莫說隻是沾上了灰塵,就算是掉到了沙子裡麵,撿起來也照樣能吃,他的妻女吃的很香。陳熊有些羞愧,他應該隻吃一個,剩下兩個都帶回家裡來的,可他太餓了,忍不住就吃了兩個。

好在第二天晌午,又發了三個白麵饃饃。

又過了半個月,壽安公主又要找女工去織羊毛,他的老妻去了,他的老妻又黑又瘦,但是很能乾活,一個人能種三十畝的地。到了紡織廠裡麵,也吃上了白麵饃饃。

他們夫妻都是很節省的人,每日旁人都乾完了活離開,他們便會主動要求加班,能多賺一些錢。隻用了兩個月,他們就又給女兒攢下了兩缸糧食。

可陳熊卻不隻想給他的大丫留下十缸糧食了。

今日陳熊回來的很早,他就著木盆撩起一把水,洗了洗臉,盆裡的水很快就變黑了。

“今兒咋回來這麼早?來吃飯吧,我把餅子熱好了。”陳熊的妻子姓孫,喚做孫三娘。

在飯桌上,陳熊鄭重敲了敲桌子,看向自己的老妻:“我琢磨著,得把咱們大兄和大姊一家子都喊到咱們這邊來。”

孫三娘的娘家是嵐州小溪村。

“我問過礦上的管事了,隻要能拉五個人過來,就能把自家孩子送去讀書,讀兩年書便能出來當小管事。”陳熊敲敲覆蓋滿了汙漬的木桌桌麵,看向自己女兒的眼神滿是柔和。

“大丫已經十歲了,咱們該給她想想日後了。”

陳熊想,下礦太累了,織羊毛的活輕鬆些,可也要整日用眼睛,說不準那日眼睛不好便不能做了……還是管事好,不用出大力氣,也體麵,還能乾到老。

可得能識字會算數才能做管事。他和三娘再拚命賺錢,也不一定能供的起大丫讀書。

陳熊短小的見識裡,隻知道他們村子的村正很有錢,可村正家的孩子也讀不起書哩,讀書定然很貴很貴。

說不準這是這輩子他唯一有機會能讓女兒讀上書的機會。

孫三娘也目光柔和看著自己黑黑瘦瘦的女兒,一咬牙:“我明個晌午跟管事請個假,往娘家去一趟。”

她生了三個孩子,就養大了這一個,縱然是個丫頭,可也是她的心頭肉。

甚至她還有比陳熊更大的野心,她不止想把自己女兒送進學堂,還想給自己家換新房子。

隻要十個人。

“得快些,咱們村裡麵和那邊沾親帶故的人可不少哩,莫讓旁人搶了先。”陳熊悶聲道,他心裡也琢磨著自家還有一個叔父十幾年前搬到了東邊。

好些年沒聯係了,不知道是不是還住在那邊,明天得打聽打聽。

這一夜,夫妻二人躺在吱呀叫的木床上,都沒有合眼,睜著眼看著破破爛爛的屋子,聽著女兒磨牙的聲音,身上被灌進來的冷風吹的瑟瑟發抖,唯一的那件羊皮襖子裹在女兒身上……腦中想的是新房子,大片的土地和暖和的羊毛被子。

第二日晌午,孫三娘便告假半日,提了兩斤粟到了小溪村。

拉人很順利。

小溪村這兒也已經聽說了勝州那邊新開了許多家工廠,招人,甚至孫三娘也不是第一個來拉人的女兒。

孫三娘沒用幾句話就把她兄長家的兩個兒子,大姊家的一個女兒領了回來。

臨走前還招呼了自己年幼時候的小姐妹一家子,帶走了她的一兒一女,湊足了五個人。

“王娘子,這些都是我娘家的侄子侄女,勞煩您安頓了。”孫三娘把人帶給了紡織廠的管事。

王娘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好好,咱們都是一家人,我肯定把咱們自家的孩子安排好。”

她接收新工人,自己也能拿提成哩!

王娘子把這些戰戰兢兢仿佛鵪鶉一樣的小溪村人帶到了安置點,交給了安置點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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