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章【VIP】(1 / 2)

楊國忠被李隆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半天,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奈何李隆基已經認定了楊國忠誣賴安祿山造反,對楊國忠呈上來的種種證據都一概不信。

氣得楊國忠都恨不得衝上去掐住李隆基的脖子質問他:你兒子女兒有異心你不是察覺的挺快嗎,怎麼到了安祿山這,我都把證據給你找來了你都不信?

之前他是做過那麼幾回沒事找事給其他大臣潑臟水的事情,可天地良心,這回他真還沒來得及往安祿山身上潑臟水呢。這些證據真是他查出來的證據,不是他偽造的偽證。

奈何楊國忠到底還是知道自己的一身富貴都寄在李隆基身上,見著李隆基不信也隻能悻悻離去,打算召集謀士問一問策再圖謀。

總歸這天下是聖人的天下,皇帝不急他這個宰相急什麼。

楊國忠揣著一摞證據悶悶不樂回了相府,他證據確鑿去告發安祿山謀反,本以為十拿九穩,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心中不快,楊國忠也沒心情處理政務了,乾脆喚了教坊舞姬來尋歡作樂,還把李龜年請來為他奏樂。

按照宮規,教坊的樂妓尋常不能出宮,隻是這些年教坊一再擴張,開元初年隻有數百教坊樂妓,如今已經擴充到了五千餘人,隻有寥寥數百名樂妓能被帝王詔敕進入梨園,大多樂妓隻能枯守教坊,從青絲美人熬到容顏不再,而後年老色衰嫁人。

聖人老了,沒有精力再去管教坊事務,教坊中的樂妓便也趁機接私活,由樂師領著到權貴富商家中表演,賺些辛苦錢,教坊管事拿了抽成,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教坊樂妓到權貴家中演出。

楊國忠最愛尋歡作樂,他當宰相就是為了富貴權力,如今權力有了,自然要儘情享受權勢的快樂。

他不僅自己看歌舞,還要邀請許多權貴來同他一起看歌舞,美人歌舞,李龜年奏樂,再加上昔日瞧不起自己的那些權貴阿諛奉承,這才是人間頂頂美妙的享受。

安祿山也可以先放一放。

楊國忠的宅院位於宣陽坊東北角,挨著平康坊,鼓聲與琵琶聲穿過街道,飄入崇義坊西北角的一處小院中。

崇義坊橫街北有招福寺,多有文人居於此,三五成群,找一處院子便集會作詩飲酒,談論朝政。

“楊冰山又設宴歌舞了。”一個嘴裡還帶著酒氣的落魄文人譏諷。

冰山宰相便是楊國忠的外號, 有人曾言楊國忠的權勢如冰山,看著高聳堅硬,實則如冰山一般見日便化,一針見血指出楊國忠的外強中乾。

這話傳到楊國忠耳中楊國忠表麵上倒是不以為意,私下就不好說了。

隨著楊國忠引起公憤越大,這個“冰山宰相”的外號也就越發流傳開,成了文人攻訐的蔑稱。

院中餘下幾人也跟著大笑出聲,其中一人身形瘦削,棱骨分明,腰板挺得筆直,儘管身上衣裳也隻是半舊不新的粗布麻衣,可麵上神情卻並不頹唐,在一群落魄文人中顯得格外不同。

“子美,你先前去拜訪趙侍郎之事如何了?”有人舉起酒盞衝著杜甫敬了一杯。

眾人之中唯有杜甫因著有幾分詩名還能偶爾得見一些朝中官員,其他人在長安蹉跎多年,早已經失了盼頭。

杜甫苦澀搖搖頭,正要開口,卻被另一人打斷。

“如今官員任免都由奸相,奸相不點頭,誰敢引薦官員?爾等難道不知曉,月前吏部選官,奸相非要讓新科進士和待選官員去他府上登記任官,那幾個楊家姐妹隔著竹簾看熱鬨,相貌略差者便要遭她們恥笑取樂……我等文人,竟然成了奸臣佞婦取笑的玩意了!”

此人說到氣處,雙目通紅,把手中酒盞狠狠往書桌上一放,幾滴渾濁的酒水濺到袖上也渾然未覺。

“選官任官皆由楊國忠一人說了算,咱們這些人,哪裡還能當上官啊,還不如早早回鄉算了。”

眾人也唏噓不已,一開始楊國忠上位時候他們還對新相有期待,以為換了新相大唐風氣便能煥然一新。

誰知道楊國忠還不如李林甫,李林甫縱然囂張,可也沒做出在府中選官這等荒唐事。

杜甫也目露沮喪,連飲幾杯濁酒,隻是這酒水實在太淡,落入肚中也沒滋沒味。

有人偏偏看不慣杜甫這幅孤高模樣。

杜甫和他們不同,雖然都是落魄文人,可杜甫好歹有幾分名聲,又和朝中幾個愛詩的朝臣有交遊,杜甫《飲中八仙歌》之中“飲中八仙”之一的李適之還當著左相呢。雖說左相權勢不能與右相相比,可隻要杜甫鬆口,李適之也能推舉杜甫做一個八、九品的外放小官。

甚至看在杜甫的詩名上,隻要杜甫願意低頭奉承拿出求人的態度,楊國忠也會願意給杜甫安排一個官職。

“咱們願意腳踏實地卻走投無路,奈何有人心高氣傲,還看不上微末小官呢。”便有人陰陽怪氣道。

又有人接過話頭:“人家是想要匡扶社稷,自然和咱們這些俗人不同。”

院子內頓時安靜了,沒人指名道姓,可這句話說出來也和指名道姓沒什麼區彆了。

杜甫苦笑,主動站起身抖抖衣袖,瀟灑道:“我今日還要到書坊中校書,便先告辭了。”

還不忘從腰間錢袋中掏出一把銅板,擱到了酒盞旁,這是他該平攤的酒錢。

隨後便離開了。

杜甫邁出院門,悠揚的琵琶聲從街對麵的楊府傳出來,朱門外停滿了權貴的馬車,身後院中那些友人又開始喝酒,熱鬨討論著詩賦和朝政,怒罵一頓奸臣。

可誰真正關心社稷呢?

就連這些怒罵奸臣的文人,也隻是罵奸臣任人唯親、蔑視文人,讓他們無官可做。

其實杜甫更想同他們談一談新出的政令,今歲入夏以後隻下了兩場小雨,郊外的稻田乾死,朝廷卻還要加收雜稅,這豈不是要逼死百姓。

可他這些昔日友人卻並不想談論這些事情,隻願意聚在一起罵奸臣,還笑他眼高手低,一介布衣不先為自己謀官,反而滿嘴江山社稷,愚不可及。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窮年憂黎元,歎息腸內熱。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

杜甫自嘲又念了一句:“非無江海誌,蕭灑送日月。”

他何嘗未曾升起過隱居於山水之間,整日快活逍遙的打算呢?月前孟浩然還寫信邀請他去漳縣隱居,壽安公主在江陵經營多年,如今山南東道的觀察使還是張九齡,他倘若去漳縣隱居,那就是背靠好友前輩逍遙自在。

可他實在是生了一顆不甘平凡的心啊。

“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杜甫看著路邊還未開花的葵藿,一句詩又從口中流出。

可就連葵藿的葉子都朝著太陽,他的天性又怎能輕易改變呢?

想起自己那些見識短淺,隻顧自己的“好友”,杜甫又不禁譏諷了一句:“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

杜甫搖搖頭,這幾句也湊不成一首詩,回家後便把這幾句詩先寫下來吧,說不準再過幾日又有了靈感,能將這首詩寫完。

倘若是太白兄在此,必定能一口氣寫完一整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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