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 章【VIP】(1 / 2)

元虛生走兩步便會回頭看一眼,李適之的身影在他的視線裡越來越小。

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這麼懦弱的一個人,怎麼會明知前路是死路一條依然睜著眼往死路上走呢?

元虛生想不明白,他印象中的李適之,豪邁疏狂,好酒大方,可骨子裡卻並不是什麼慷慨勇敢之人。

朝堂上一發生黨爭,李適之就嚇得要死,為了躲避朝堂政鬥,他連腿都故意摔斷了三次——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每次摔斷腿以後都能順理成章在府中養上三個月病,躲掉政鬥。

李適之見了李林甫,就像耗子見了貓,後來右相換成了楊國忠,他也畏畏縮縮不敢與楊國忠爭鬥。

如今安祿山就要兵臨城下了,李適之卻不躲了。

“再躲一次又何妨呢,壽安公主肯定會把長安城搶回來啊。”元虛生長歎一口氣。

這些年為了保住李適之這條小命,他可是勞心勞力給李適之出了不少主意,什麼餿主意都用了,好不容易才讓李適之從越加殘酷的政鬥中一次次活下來。

如今生路就在眼前,李適之卻不貪生了,元虛生忽然就有了一種自己這麼多年工夫功虧一簣的感覺。

可走在朱雀大街上,看著滿目的淒涼和匆忙奔跑的長安百姓,元虛生也不禁心生淒涼。

走到一處胡餅鋪子前,看著已經人去樓空的胡餅鋪子,元虛生嘀咕:“唉,你家也關門啦。跑吧跑吧,日後天下太平了,希望還能再吃上你家一口湯。”

這家的胡餅一個兩文錢,羊湯一碗四文錢,極為美味,他隔三差五就要來吃一回,一頓吃一碗羊湯兩個胡餅,八文錢。

店家總嚷嚷著要漲價,好幾年過去了也還沒漲成,客人總威脅他倘若敢漲價就換一家店吃喝,店家便被嚇住了,一來二去到底沒能漲成價。

元虛生看著麵前走的匆忙連門口旗子都沒來得及解下來的胡餅店,鼻尖驟然一酸,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把灰蒙蒙的旗子解了下來,疊成一小塊方塊。

等日後他再見到那對夫妻,便可把這麵旗子還給他們,這麵旗子洗乾淨了還能用。

“我這樣沒良心的人竟也生出來兩分蕭瑟。” 元虛生自嘲道。

他的道觀就在不遠處,一座供著三清的小道觀,修的頗為樸素,元虛生就好一口口腹之欲,對住處倒是沒什麼要求,能住人就行。

元虛生昨日就把行李都打包好了,他打算拎了行李就走。

元虛生匆匆走到內室,撅著屁|股從三清供台下麵扯出了自己的包袱,把包袱往肩膀上一背,撒開腿就往外走。

而後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最後停在了道觀門前。

“賊老李,犬日的真不該拿你的錢!”元虛生罵罵咧咧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沉甸甸的金銅嘩啦作響。

他走了,誰給李適之收屍啊?

元虛生在院內來回踱步,腳步急躁,心想他留下應當也死不了。他和安祿山手下大將牛庭玠有點關係,牛庭玠是牛仙客的親戚,也迷信,前些年在牛仙客子嗣引薦下他和自己搭上了關係,這些年也沒少被他糊弄。

還有武令珣,也在安祿山手下當大將,他姓武,自家壽安公主的母妃武惠妃也姓武,那家夥十之八九和壽安公主有關係,四舍五入自己借一下他的名號應當也沒事。

再說了,道觀寺廟都是清靜之地,大唐百姓和胡人都迷信,他還沒聽說過誰攻下城之後故意殺道士呢。

元虛生一咬牙,把地上包袱撿起來又回屋塞進了三清供台下麵。

不跑了,留下給李適之那老家夥收屍吧。要是順利,說不準他還能再重操老本行接著給安祿山手下的大臣搞迷信,從他們嘴裡套點消息給壽安公主。

元虛生認命坐在院中槐樹下的石凳上,把袖中那麵繡著“胡餅”二字的臟布旗揪出來扔到了身側石桌上,仰頭望著一行飛過的大雁。

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騙子還是傻子了。

另一邊的李隆基一行人已經抵達了鹹陽縣,鹹陽縣距離長安城不算太遠,修有一座名為望賢宮的小宮殿,李隆基一行人日夜兼程,如今已經身心俱疲,匆忙安置下來便要召喚鹹陽縣令送糧食來就食。

“鹹陽縣設有糧倉一處,馬場一處,內有兩千匹好馬,陛下,咱們可在此處先休息一會,全軍換馬,帶上糧食再南下。”楊國忠扒拉著輿圖看了許久,又翻出了配套的冊子找到了鹹陽郡的戰備記錄。

輿圖上記載鹹陽縣處設有糧倉和馬場,楊國忠在跑路之前就已經看好了這個地方。

畢竟帝王臨陣跑路說起來不是什麼風光事,也不好在長安城裡大搖大擺征召馬匹和糧食,又忙著跑路要精簡行李,他們乾脆就沒有帶多餘的糧草和馬匹,打算跑遠了以後從沿途郡縣補充糧草馬匹。

"你去做吧。"李隆基疲憊合上了眼睛。

他甚至連楊貴妃都沒有心思關心,李隆基隻覺得自己如今又累又餓,隻想好好睡一覺而後起來便能有飯吃。

李隆基年紀也不小了,平日又養尊處優,連夜趕路他蒼老的身體早就撐不住了。

楊玉環坐在一處小殿中,這裡年久失修,所有地方都覆蓋這一層厚厚的塵土,她也隻帶了兩個婢女,婢女隻把床榻簡單收拾了一下,楊玉環便讓她們下去休息了。

殿內空空蕩蕩,細小的微塵在空中飛舞,日光透過紙窗穿進來,打在地上,將幾個印在灰塵中的腳印照的一清二楚。

一束日光照在半截雪白的手腕上。

手腕動了動,楊玉環被塵土嗆的咳嗽了兩聲,她雙目失神看著麵前破舊狹小的宮室。

昨日這個時辰,她還住在金碧輝煌的興慶宮。

一日之間,天翻地覆。

楊玉環甚至理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她隻知道好像是安祿山要打過來了,而後陛下便告訴她要離開長安,再後來她就匆匆忙忙登上了馬車,到了這兒。

哪怕是現在,楊玉環也有一股不真切的虛幻感,仿佛這兩日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一般。

可這一切都是真的。逃跑是真的,那些侍衛看向她的憤恨眼神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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