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道:“阿兄乃是真龍天子,自是天子,又何須修仙問道?”
李隆基開懷大笑,指著玉真公主:“你最是嘴甜。”
“兒還給阿爺帶了年禮哩。”李長安也上前湊趣。
她得好好討李隆基歡心,日後要扶持官員,還得靠李隆基。
受寵的公主才有裙帶關係,不受寵的公主吏部官員都不搭理你。
“莫非給朕也帶了一盒糕點?”李隆基打趣,“先前你就愛往你阿娘殿中送糕點。”
李長安得意道:“不是糕點,是兒親手為阿爺準備的年禮。阿爺快看看,快看看嘛~”
李隆基最喜歡李長安對他撒嬌賣巧,李長安年幼,一口一個“阿爺”,讓李隆基覺得自己仿佛還是三十歲,逗小女玩鬨的年紀。
不像他那些兒子,各個生的一張老臉,仿佛在提醒他這個當阿爺的已經老了一般。
李隆基也順勢應承了下來,讓宮人將李長安的年禮抬了上來。
是一口大木箱,打開一看,裡麵放著的全是書。
“這些都是我親手為阿爺抄寫的祈福道經,一共百本。”李長安一雙眼睛中滿是孺慕。
李隆基挑了挑眉,讓高力士從箱子中拿了兩本道經出來,翻了翻,果然是手抄字跡,字體方正,線條圓潤,一看就出自剛學字的孩童之手。
這種被自己女兒惦記在心中的感覺沒有人會不喜歡,李隆基在麵對不會威脅到自己皇位的兒女時還是慈祥的。
就算是兒子,他對幾個小兒子也不錯,隻是對那幾個年紀大根基深厚的兒子沒有好臉罷了。更不用說是年紀最小,怎麼輪都輪不到她的小公主李長安了,李隆基對李長安,隻有寵溺之意。
“你倒是有心了。”李隆基又翻了幾本道經,感慨道。
李長安甜甜一笑:“兒隻阿爺一個至親之人了,隻盼望阿爺能萬歲萬萬歲,事事順利如意。”
這一刻,李隆基享受到了一個作為父親被年幼兒女依靠親近的自豪感。
他哈哈大笑,讓高力士將這箱幼女親手抄寫的道經收入內庫。
“吾女純孝,好好好。”
李長安心想,她當然純孝了,為了給李隆基賀禮,她專門找能工巧匠弄出了特製油墨,日夜趕工才趕在十一月前弄好了活字印刷術,又以她的字跡作為模板,找了許多人一同排版印刷,才印出來這些道經呢。
這模板還隻能用一次,明年再送禮,又要她再花三天再寫一回模板,畢竟她如今正在學字,每年字跡都不一樣
。
一年才三百來日,她還要分出三日應付李隆基,她可真是太純孝了。
半月時間一晃而過,到了年宴。
李長安座次有靠前了些,她也終於看到了如今的太子,李嶼。
一個相貌清秀,但是放在李隆基的諸位子女中就顯得相貌平平的青年男子,身旁坐著一個神色端莊的婦人,那是他的太子妃韋氏。
李嶼從出生之前就不討李隆基喜歡,他的母親楊氏是李隆基做太子時候的良媛,和太平公主不清不楚的,李隆基當時畏懼太平公主,想要將這一胎墮去,還是張說勸他把這個孩子留了下來。
出生後,楊良媛又把李嶼抱給了當時的太子妃王氏撫養,而王氏嘛……李隆基登基沒多久就把她廢了。可以說李嶼是疊滿了李隆基不喜歡的原因。
李長安看到神情怯懦的李嶼時心情十分複雜。
武惠妃和李瑛爭來爭去,搭上了四條人命,這太子之位卻落到了這個最平平無奇的皇子李嶼的手中。
一個沒有外家可以依靠,自身能力也不出眾,還不被李隆基所喜的皇子手中。
就因為他足夠弱小,威脅不到李隆基的皇位。
挺沒意思的。
李長安坐在宴會一角,垂頭安心吃著自己的飯,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
忽然,殿內安靜了下來,李隆基站了起來,朗笑著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諸卿共喜,賀歲同慶。”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賀歲。
一時間,天地間好像隻回蕩著聖人的聲音和恭賀聖人的聲音。
長安的一百零八坊,也會在此時敲響鼓聲,整個長安城百萬百姓都會跟隨聖人一同守歲。
李長安也跟著行禮,她的表情卻和左右之人麵上流露的敬畏不同,李長安很平靜。
哪怕如今李隆基高高在上,誰都要跪服在他的腳下。
李長安摸了摸自己袖中內兜裡帶著的桃木符,做工有些粗糙,是李長安全身上下最不值錢的玩意了。
這是馮娘子特意給她求的平安符,馮娘子現在日子好過多了,對她感恩戴德,特意去寺廟為她求平安符,一同去的還有另外十幾個婦人,這些寧村婦人一起替她求了這塊平安符。
她不信佛,可還是帶上了這塊平安符。
摸了摸平安符,李長安心裡忽然就有了底氣。
她遙遙望向了坐在高位上的李隆基,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坐在滿殿的公卿王孫之中,李長安心裡想的卻是數百裡外的寧村。路鋪好了,百姓也有了餘錢,就可以考慮建一個村中公塾……
開元二十七年,來了。
今年的正月格外大的雪,天寒地凍。
李長安披著厚厚的鶴氅入了興慶宮,頂著風雪踏入了李隆基的寢殿,殿中間爐火正熊熊燃燒著,溫暖如春。
這段時間她經常和玉真公主一同入宮陪伴李隆基,一並聽聽歌舞,聊聊天。
李隆基興致起來了還會給她講一些音律知識,李長安是個好學生,一教就會,讓李隆基很有成就感。
“兒去歲在荊州……還見過張九齡呢。”李長安將話題往她去歲的遊玩上引。
她沒有隱瞞自己去歲的去路,對李隆基,要坦誠,這是武惠妃教她的東西。
所以李長安七分真三分假的編排著自己的經曆。
去荊州是真,住道觀是假;遊山玩水是真,一直遊山玩水是假;見過張九齡是真,隻見過幾麵和他不親近是假。
張九齡。
李隆基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恍惚了一下,而後連歌舞都不聽了,坐直了身體,仿佛隻是隨口一問:“張九齡如今如何?”
“聽說過得不太好。”李長安隨口道,“誰讓他忤逆阿爺呢,現在的荊州刺史聽說和張九齡不太對付,可能給他使了些絆子吧。”
“他那樣耿直的性子,從年輕時就得罪人,到了現在也還是得罪人。”李隆基語氣複雜,他絲毫都不覺得荊州刺史和張九齡不對付奇怪。
三十年前,張九齡就因為性子受過挫,被當時的官員排擠出了長安,還是他後來力排眾議將張九齡召回長安的。
“我聽說張九齡寫了不少詩發牢騷。”李長安苦惱地撓了撓頭,拚命回想著。
“……有一句詩叫感什麼來著,’漢上有遊女,求思安可得。袖中一劄書,欲寄雙飛翼。‘,兒隻記下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