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天助我也!”
右相府淒淒慘慘,太子府卻一片歡騰。
李亨聽到下人稟告天狗食日,立刻扔下了幕僚就往屋外衝, 他出來得不算慢, 正好趕上太陽黑了一半。
李亨仰天大笑,興奮地看著太陽一點點被黑暗吞沒。
天色緩緩由明轉暗, 又由暗轉明。
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隻有二百息左右,可的的確確是天狗食日的日蝕之象。
李亨一把拉住身邊的李輔國, 激動問他:“你看見了吧, 你看見了吧,日落了, 日落李林中!”
李輔國安撫著李亨:“奴看到了,不僅是奴看到了,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看到了, 日落李林中,這是老天示警。”
隻要一想到李林甫倒黴,李亨便覺得得意忘形,他問過了李輔國還不夠,還徑直衝進屋中,拉著太子妃韋氏的手。
“你也看到了吧?日落了!”
太子妃雖不知天狗食日這樣不吉利的事情發生自家夫君為何不畏懼反而大笑,可她看著李亨開心,嘴角也忍不住帶上了笑意,柔和地看著李亨。
近來朝堂上繁瑣事多, 夫君每日下朝都悶悶不樂,今日好不容易才開懷一回呢。
“妾身看到了,日落了, 天狗食日。”
比起不關心朝堂政務的太子妃,一側坐著的和政郡主則敏銳了許多,她知道她的父親在激動什麼。
父親和右相是政敵,市井傳言“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如今老天當真降下了警示,這就說明右相是奸臣,隻要借機扳倒了李林甫,太子府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
李明錦放下了手中的木箸,提醒道:“阿爺不先去尋舅父嗎?”
聽到李明錦的提醒,李亨才從狂喜中反應過來,他立刻道:“三娘說的是,我應當趕在奸相之前應對才是……”
話還沒說完,李亨已經快步走出了屋子。
“你阿爺先走了,我們娘仨就先吃吧。”韋妃抱著自己年僅三歲的小兒子,無奈搖了搖頭,“你阿爺今日是沒有時間再回來用膳了。”
她語氣有些低落。李亨並不是一個專情之人,韋妃平日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每一回韋妃都很珍惜。
李明錦卻隻是敷衍應了一聲,眼神卻盯著看著李亨漸漸遠去的背影一眨不眨。
她總覺得自己父親好像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扳倒奸相,當真能如此順利嗎?
日蝕之時,李隆基正在勤政樓中拉著簾子欣賞歌舞,宮人來報發生了日蝕時已經晚了。待到李隆基命令宮人拉開簾子時,日食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隻剩下太陽邊緣的一點轉瞬即逝的陰影代表天上剛剛發生了天狗食日的不吉之兆。
可縱然沒有親眼看到日蝕,李隆基的臉也依然瞬間就拉了下來。
他第一時間卻沒有想到李林甫,而是想到了他自己。
金烏被天狗所食……紅日代表天子,這是自古就有的說法,如今發生這等異相,是不是代表有人覬覦他的皇位?
李隆基思及此,心下一凜。
他下意識命令:“讓右相來見我。”
神龍政變、唐隆政變,李隆基人生的前六十年經曆過的兩次成功政變都是兒子奪了父母的皇位,他心中最防範之人還是太子。
很快一個小宦官就離開了興慶宮,騎著快馬到了右相府。
來接待他的人卻不是李林甫,而是李林甫的兒子秘書丞李岫。
“右相可在,陛下急召!”小宦官立刻大聲喊道。
李岫是李林甫的長子,也是李林甫所有兒子中最成器的一人,他的性子和李林甫大相徑庭,李林甫性格陰險急躁,李岫卻頗為溫和,隻是事到了如今他也來不及溫和了。
一邊要請太醫給自己的父親看病,一邊還要應付陛下的召見,李岫手忙腳亂,熱出了一頭的汗。
“家父身體不適……”
小宦官狠狠一跺腳:“哎喲,怎麼偏偏這個時候身體不適?右相可還能行走?陛下召喚得急呢!”
李岫滿頭大汗:“暑氣過盛,家父日夜操勞,暑氣入體暈過去了。”
實際上李林甫是生生被氣得吐血暈厥,可這樣的家醜怎麼能往外說,偏偏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要是被旁人知道他阿爺是氣暈的,還說不準會編排些什麼。
那句讖言已經傳遍了長安城,小宦官自然也知道,聽聞李林甫竟然直接暈過去了,小宦官表情微妙。
“既然如此,那某便先給陛下回話去了。”
匆匆離開右相府時,小宦官還往後看了一眼右相府,心中驚奇,難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竟然不是糊弄人的話嗎。
他以後還是少收一點賄賂吧,省得日後老天想起他來讓他也遭報應……
高力士輕手輕腳走到了李隆基身邊,稟報道:“陛下,右相身體不適,說是暑氣入體,昏倒了。”
李隆基詫異抬頭:“暑氣入體昏倒了?他府中沒有冰盆嗎?”
“說是右相近來勞心勞力,茶飯不思,體虛又加上天熱才暈了。”高力士委婉道。
李隆基這才想起來市井中的傳言,日落李林中,指的是李林甫做事天怒人怨,所以老天才會降下警示。
李隆基淡淡道:“既然右相身體不適,那就讓他先歇著吧。”
可李隆基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讖言是應在李林甫身上了,跟帝王沒有關係,不牽扯他。
隻要不牽扯他和天子之位就好。
隻是李林甫這個人惹怒了老天,似乎不太吉利啊,李隆基心中生起了一個小疙瘩。
不祥之人放在身邊,會不會妨礙他養生呢?
一直等到天色將黑,李林甫才從昏迷中悠悠轉醒,他剛睜開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六娘?”李林甫咳嗽兩聲,隻覺嗓子乾得厲害。
“右相該稱我為騰空子。”李騰空淡淡道,手上卻接過了婢女捧來的茶盞,給李林甫喂水。
又側頭吩咐道:“告訴李岫,右相醒了。”
“你氣急攻心,需要靜養,我就把他們都趕出去了。”李騰空給李林甫解釋道。
李林甫看著李騰空冷淡的眉眼,歎了口氣:“我是你阿爺,李岫是你大兄,你修道竟然修得連父兄都不認了嗎?”
“我若是不認,現在便不會在此處了。”李騰空依然很淡漠。
她身上隻穿著一身粗布道袍,頭上也隻用一根木簪固定著頭發,手上還帶著乾活磨出來的薄繭。
她沒有享受相門的富貴,也不依靠李林甫的權勢過活,所以在李林甫麵前說話並不小心翼翼。
李林甫被噎了一下,卻不打算立刻跟李騰空吵架。
如今最要緊之事,是處理那句該死讖言帶來的後果。
李岫匆匆趕了過來,李林甫沒等他把氣理順,就忙不迭開口:“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可發生了什麼事情?”
“聖人曾派人傳阿爺入宮。”李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