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李林甫滿是寒意的雙目,楊國忠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李林甫手下被他罵得縮著脖子的時候,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隻能訕訕道:“下官如今已經不叫楊釗了,聖人覺得釗這個字不好,給下官賜名國忠,下官如今叫做楊國忠。”
李林甫嘲諷道:“楊侍郎可真是能屈能伸。”
“聖人在下官眼中勝過父母,聖人賜名,是楊國忠之幸。”楊國忠卻腆著臉皮道。
李林甫自認為他的臉皮已經夠厚了,可今日麵對楊國忠竟然也有一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這麼不要臉的人他還能說什麼?
最後李林甫也隻是狠狠一揮衣袖,轉身便沉著臉離開了興慶宮。
回到相府之後,抬手就要把桌上的茶盞摔了,忽然又想起來大夫所說的不能動怒,狠狠吸了幾口氣,李林甫終究還是沒發火。
莫生氣莫生氣,氣死了他,李亨那混賬玩意得意。
莫生氣莫生氣,氣病了他,楊國忠那賊子得意。
他氣壞身子,就得便宜敵人,不能生氣。
李林甫默念數遍這幾句話,終究還是仇恨戰勝了仇恨,用對李亨和楊國忠的恨意平複了被算計了的怒火。
是夜,月明星稀,幾隻烏鵲咕咕叫著。
廊下掛了一排的紗燈,紗燈中透出的暖光將琉璃瓦映射的橘黃,月光如水,隱沒在梧桐樹後,梧桐樹的影子倒映在青石地麵上。
李林甫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迫使自己入眠。
他半個時辰前喝了一碗安神湯,按照往日來說也該有了困意,隻是不知怎得,今夜李林甫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他腦子中不自覺回憶著今日勤政殿內李隆基對他的責問,還有話裡話外透露出覺得他年老力衰,要培養下一任宰相的模樣。
還有楊國忠那張小人得誌的臉。
哼!楊國忠是什麼東西,他有那個本事當宰相嗎?他連李適之都不如!
想到李適之被自己嚇得朝中一發生大案就“不小心”摔斷腿,李林甫嘴角就不禁微微上揚。
可隨即想到楊國忠,李林甫的嘴角又拉了回去。
太像了,楊國忠無論是起家方式還是狠辣的性子,乃至於對李隆基的諂媚,都和他太像了。
裙帶關係起家,他靠武惠妃楊國忠靠楊貴妃,他心狠手辣楊國忠也心狠手辣,對李隆基,楊國忠甚至比他更能拉的下臉皮,更沒有尊嚴。
唯一自己比他要強的,就是能力,李林甫自認為他做宰相這些年還算合格,是奸相,可起碼天下人也隻罵他殘害忠良而沒有人覺得他做不了宰相。楊國忠,李林甫輕蔑心想,這個家夥殘害忠良的本事比他還高一籌,可完全沒有治理天下的本事。
隻是李林甫不確定如今的聖人還是不是那麼看重臣子的能力。在如今的聖人眼中,最看重的到底是臣子處理政務的本事還是討好帝王的本事呢?
李林甫知道答案,卻不願意承認。
在床上翻來覆去幾次,李林甫始終睡不著。
他閉上眼,眼前不斷浮現出今日帝王對他的責怪和揭短,還有楊國忠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不行,越想越生氣。
李林甫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惱怒抬手一拍柔軟的被子,狠狠咬了咬牙。
他今天就應該等出了興慶宮之後直接給楊國忠一巴掌!
該死的楊國忠,還有該死的李亨,沒有一個好東西!
深夜好像人的情緒格外容易波動,李林甫壓抑了一天的憤怒終究還是沒憋住,他越想越氣,絲毫沒有注意到耳邊的嗡嗡聲越來越大,也沒有注意到腦子越來越沉……
“咳咳咳!”
忽然李林甫喉頭一緊,忍不住低頭嘔出一口腥液。
外間守夜的下仆聽到了動靜入內,點亮了蠟燭。
“郎君,您可還好……呀!”下仆走進床邊,麵色大變。
李林甫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麵前的錦被,血淋淋的一灘紅映入他的雙目。
下一刻,李林甫眼前便天旋地轉。
“阿爺!”
聽到仆人驚呼衝進來的李岫正好看到李林甫倒在染著血的錦被上,麵色大變,連忙衝上來抱住了李林甫。
李林甫暈過去之前還緊緊拉著李岫的手,閉著眼氣若遊絲喃喃道:“不可……不可讓……聖人知曉。”
聖人倘若知道了他的身體差到了如此地步,肯定會生出換相的心思。
誰也彆想奪走他的相位,他死也要死在宰相位置上!
李岫不由垂淚:“這都到了什麼時候了,阿爺你還隻想著這些……快請大夫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