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鬱英拉著趙嬸子往邊上站, 嘴上說著:“娘,咱們彆跟他們計較。不就是看顧團長級彆高,甭管他是真的拿票還是假拿票, 這邊都得說他拿了。”
趙嬸子本來被李師傅訓的啞口無言, 葉鬱英的話無疑是拱火。她伸出手往李師傅麵前攤了攤說:“他拿的什麼票?在哪裡?給我看!”
“誒, 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油鹽不進啊。”李師傅眼珠子瞪的老大, 抓著抹布往桌子上一扔說:“那好, 咱們彆在這裡鬨騰,你兒子是趙連長對吧?走, 咱們去他們辦公樓找他,我把票親自送給他看怎麼樣?他要是不看, 我就給他領導看, 給陸師長看!走!”
說著,他往後廚喊道:“今天咱們都彆開夥了,家屬村的人吃不上飯那可真抱歉了, 自己在家湊合著吃一頓餓不死。我得去找司務長、找陸師長, 我要我的清白!”
“誒喲,這點小事你犯得著去找大領導嗎?!”趙嬸子彆的不怕, 最怕給他兒子惹麻煩, 她兒子還要加官進爵呢,怎麼能被彆人給攪合了。
她上前要去拉李師傅的手,被李師傅重重甩開, 指著鼻子罵了好幾句。
葉鬱英傻眼了, 她不知道李師傅脾氣這麼火爆,一個做飯的廚子而已,怎麼還敢去找大領導評理去?
小金跟伊曼站在不遠處,小金偷偷跟伊曼說:“活該她們傻眼。李師傅原來是炊事班出來的, 在連隊裡那是數一數二的火頭軍。陸師長當排長時,他就給陸師長做飯呢。後來受傷轉業不想去地方單位,還是陸師長特批他留下來的。李師傅的兒子還在雲南當兵哩,去年立功升的排長,要我看比趙連長以後有出息多了。”
伊曼這下明白李師傅為什麼反應這麼大。趙嬸子怕自己耽誤趙連長的前程,李師傅又怎麼樂意因為她們的幾句話壞了自己的清白,他沒了清白,不也就是壞了兒子的前程麼。
趙嬸子嚇得不行,慌張地說:“是我打嘴,我說錯話了。我也不是什麼領導,一時激動才說出那樣的話,你看我打嘴。求你彆去找領導,我對不起你,你是我領導,我錯了。”
葉鬱英苦著一張臉,覺得在伊曼麵前掉麵子。
她覺得自己是個體麵人,訂十桌酒席也是十全十美的意思,怎麼沒想到趙嬸子連酒席的票劵都沒準備好,空著手帶著她上這裡來訂席麵。剛才的話也不過是心裡不舒坦,意氣用事。
後廚待著的胖廚子小跑著出來,給李師傅拿了茶缸讓他喝茶。李師傅似乎有高血壓,一張臉氣的豬肝色,坐在椅子上半天都不動彈。
後廚好些人跑出來,站在李師傅麵前,很是有種等著他一聲令下,能把這不討好的兩人扔到油鍋裡油炸了。
葉鬱英好不容易能嫁給軍官,自然不願意給他身上抹黑。要是真鬨大,趙福怪罪到她身上不跟她結婚怎麼整?
於是也不管伊曼在不在,自己體麵不體麵,不停地給李師傅鞠躬道歉。
周圍人勸著李師傅彆太生氣,趙嬸子跟葉鬱英也在道歉,李師傅總算擺擺手說:“你們結婚就算有票也彆來找我,我伺候不了你們這樣的大佛。趕緊走,彆在我眼前晃悠。”
胖廚子跟著擺手說:“走走走,趕緊走啊。真是個事精兒,走到哪裡都不安生。以後少過來打飯,伺候不來你這張臭嘴。”
葉鬱英的臉紅到脖子根,扶著趙嬸子亦步亦趨地往外走。
趙嬸子也憋氣,本想著要壓攀高枝的伊曼一頭,沒想到讓伊曼看了笑話。
她跟葉鬱英回到家裡,一路上都沒說話。
到家第一句:“你聽清楚那個女的什麼時候結婚?”
葉鬱英想也不想地說:“四月四號。”
趙嬸子說:“三食堂不給咱們辦,咱們自己做。十桌就是十桌一桌都不能少。娘把棺材本拿出來給你們擺酒席,咱們月底就辦,必須壓她一頭,把她的福氣、喜氣全都給我壓下去!”
葉鬱英遲疑地說:“可是我跟趙哥還沒拿證,上頭還沒批。”
趙嬸子拉著她的手說:“咱我們村裡,隻要擺了酒席倆人就能睡在一張床上了。許許多多的村裡人都沒有結婚證,還不是那樣過了一輩子。娘跟他爹也沒有結婚證,他爹結婚都不在,還是娘抱著一隻大公雞結的婚,現在不也好好的。”
葉鬱英也想快點把名分定下來,葉錢那邊肯定不會留她太久,她必須把握住機會!
*
“我看六菜一湯就可以。”伊曼拿著菜單,坐在接待廳裡。
李師傅被送到裡頭休息,胖廚子給了個菜單讓她把菜定下來,自己就走了。
小金陪著伊曼,不讚同六個菜:“我們戰友結婚有的都是六菜一湯。不過是素菜多兩樣,費不了多少材料。我建議,至少得八個菜。”
“八個菜我看可以。”顧爭渡從辦公樓回來,錯過剛才的精彩鬨劇,踏進接待廳,看到小媳婦正在為酒席發愁,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訂好了。”
小金張張嘴又憋了回去,小眼神瞥了伊曼一眼,他的首長顧爭渡同誌順利接收到他的信號,單手搭在伊曼的右肩上,彎下腰說:“發生不愉快的事了?”
伊曼不覺得不愉快,不過就是看個樂嗬。她不是一個能因為彆人的錯懲罰自己的人,用她的話說,用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那就是個大傻子。
“倒也沒有,免費看了場鬨劇,回頭讓小金跟你說。”她都懶得提這事。
“彆回頭了,小金,你現在跟我說。”顧爭渡那麼多椅子不坐,非要擠在伊曼的長椅上。伊曼往邊上讓了讓,他也跟著挪了挪。
小金嘴皮子利索,叭叭叭把剛才的事學了一遍。
顧爭渡嗤笑一聲說:“她還以為她能一直留在這裡。”
“怎麼了?”伊曼問:“為什麼這樣說?”
顧爭渡說:“團裡正在選拔人去駐島守衛,一般都是要退伍的老兵去乾一年半載的,很少有乾部過去。昨天趙福找到我,自願要去南海守荒島。那裡不允許隨軍,就在國境線上,需要全年24小時持械輪崗守衛。”
不用他多說,伊曼已經能想到那是個危險的地帶,或許會有武裝衝突。不然也不會禁止家屬隨軍,就是為了時刻保持警惕心,不允許精神上的任何鬆懈。
“看樣子她們是真不知道這件事。”伊曼左手托著下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反正她是不會可憐葉鬱英。
伊曼不知道部隊喜宴的“規矩”,顧爭渡問了問她的口味偏好,定了四葷四素一湯。
小金成功將醬肘子爭取到酒席當中,喜笑顏開地把菜單送到後廚裡頭,嘴角都要咧到腮幫子。
顧爭渡從頭到腳掃了眼伊曼,他的小媳婦出來這麼久,怎麼還是渾身上下犯著香氣呢。他敢保證拒絕不是洗頭膏的味道,他也用過同樣的洗頭膏,身上不是這個味。
像是天生的香味,骨肉裡漫出來的。彆人聞不到,隻有他能聞到的香味。
伊曼覺得後脖頸發涼,不自覺地反手捂上去,差點打到顧爭渡的鼻子。
“你乾什麼呢?”伊曼縮著脖子往後看,怎麼感覺下一秒他都能往後脖頸上叨一口呢。
顧爭渡重新站的筆挺,笑著說:“有小蟲子,我給你吹跑了。”
伊曼眯著眼,不相信。
顧爭渡鎮定地抬手看眼時間說:“走,去換衣服,咱倆照相去。”
“現在去?到哪裡?”伊曼被他成功的轉移注意力問:“這個時間那裡還能照相?”
顧爭渡特意給伊曼的驚喜:“我叫人把照相館的師傅請來了,應該快到了。”
伊曼短促地驚呼一聲,接著說:“這裡也沒有好的背景。”
她記得不少人照相都是有布景,後麵或是金山上的太陽、或是花海、或者是京市偉人建築。還有的手裡還要拿著道具,假電話啦、假花束啦、塑料的托盤裡整掛假香蕉之類的...
冷不防要她照相,她什麼都沒準備。
顧爭渡說:“咱們部隊後麵有個海叉子,那邊有沙灘岩石,我們可以用大海當背景,隨便怎麼照都好看。我看好多外國雜誌,都是這樣自然的照片,比照相館裡的時髦多了。”
伊曼不得不服氣,顧爭渡的眼光確實可以。以後的婚紗照還真是去沙灘拍的多。對著大海、鮮花和海平線上的朝陽,美得不像話。後麵還發展跟拍的海邊旅行之類的,花費可不小呢。
“那我穿紅裙子吧,那條裙子喜慶。”伊曼邊往家裡趕,邊說:“結婚的衣服我還沒準備好,現在覺得好多事情都要準備了。”
顧爭渡笑著說:“你不用準備什麼,你把你的人準備好就行。我媽不是跟你說了,她會給你帶衣服提前過來讓你挑。”
伊曼倏地側過頭眯著眼看著他,顧爭渡拍拍她的頭頂說:“我希望你能夠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儘量不要為一些瑣事操心。”
“可這不是瑣事,結婚的事都不能說是瑣事。”伊曼說:“再麻煩我都願意的。”
“因為愛我?”顧爭渡冷不防地說:“嗯,我明白了。以後多跟你商量,我的小姑娘。”
伊曼抿抿唇,話都讓他搶答了,她還能說什麼。
回去收拾打扮好,顧爭渡又讓伊曼把她自己做的月白色的百褶裙帶上。
照相館的人很專業,到了海灘那邊,已經對著海灘取景,尋找合適的拍照地方。
伊曼一共換了三套衣服,紅裙子、月白的百褶裙,還有女士中山裝。中山裝這套是盧會長送的,她還沒穿過。
唯一不好意思的是,原本到小沙灘散步的人並不多。也不知道誰傳出去顧團長和愛人在這邊拍照,一傳十十傳百,站著遠遠地看著他們拍照的人越來越多。
拍完最後背景是海邊紅日的照片,伊曼說什麼也要回家。她拍照一擺姿勢,對麵的幾個小孩子,也不管男孩女孩都跟著她叉腰扭頭的,怪難為情的。
她跟顧爭渡挨近一點,大人不好說什麼,小孩子們瘋狂鼓掌,真羞人。
拍完照回去,她還是很期待照片洗出來以後的效果。
照相館的師傅讓一個禮拜以後去取照片,到時候需要放大的照片可以跟他說,放成八寸或是十寸的用木框起來,擺在家裡任何地方都是漂亮的。
等到一個禮拜以後,伊曼跟顧爭渡倆人先到做窗簾的地方把窗簾取了,然後去照相館拿照片。
“本來想著你們來的時候再定,我看著這幾張都好看,就把它們都放大了。這兩張是送你們的,祝你們百年好合。你們要是不介意,就把海邊落日這張讓我擺在櫥窗裡吧,全當做咱們照相館的招牌了。”
照相館的師傅樂嗬嗬地說:“要不同意也沒事,總之照片照的很滿意。軍人同誌和家屬同誌男才女貌,換成彆的夫妻,恐怕出不了這麼美的片子。等以後要是有機會給我當模特,再拍拍風景照,那可是比掛曆上的人都漂亮。”
顧爭渡拿著照片欣賞了一番,把尾款給了照相館的師傅。他婉轉地拒絕道:“謝謝你的心意,隻是我們工作性質不好把照片放在外麵。我們軍人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你看看這錢夠不夠?不夠我再給你加。”
“夠了夠了,我還得找你五元錢呢。”照相館的師傅招來徒弟,讓他把十元錢破開,他理解顧爭渡的話,看顧爭渡的軍銜應該職位不低,也的確需要低調處理照片比較好。
照相館的師傅把底片一股腦兒都給了顧爭渡,詢問道:“那我能問問,要是以後有人想要照類似的結婚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