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子從外回來吃飯,遠遠地看著自家煙囪呼呼冒著白煙,跟她一起走的趙大娘望著寥寥炊煙說:“哎,你閨女跟你一起命真苦啊,看看我閨女跟我在家,什麼活都不用她乾。”
王嬸子跟趙大娘關係一般般,趙大娘的嘴欠,心眼小。對於王嬸子和王笈鈴這倆寡母,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那是啊,就差把屎拉屋裡叫你去收拾了。”王嬸子從來不慣毛病,直接懟道:“我幫人做媒什麼樣的閨女沒見過,你閨女那麼懶的還真是頭一號。”
趙大娘想暗搓搓顯擺一下,被王嬸子直白的戳破。麵子掛不住,又想讓王嬸子幫忙介紹婆家,咬牙忍住罵人的衝動,陪著笑臉說:“說什麼屎不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閨女真懶呢。得了,我從這邊走了,你回家慢點啊。”
王嬸子衝她背影白了一眼,轉個彎進到家裡去。
“謔,這又是做什麼好東西呢?”
王嬸子一改對趙大娘橫眉冷對的模樣,笑嗬嗬地對伊曼說:“你掙點錢多不容易,彆亂花。”
“白麵饅頭。”坐在灶坑邊燒火的王笈鈴壓低聲音說:“偷拿回來隔壁不知道。”
王嬸子捂著嘴,一臉驚訝,這可是好東西。
王笈鈴先說:“娘,小曼想找你幫她介紹對象呢。”
“想通了?”王嬸子走過去,攬著伊曼的肩膀慈愛的拍了拍說:“怎麼變主意了?”
“指望不上我爸媽,怕他們又想把我賣了。”伊曼實話實說:“我想找個遠地方的男同誌,最好嫁的遠遠的。”
王嬸子說:“條件就這樣?”
“當然...不止。”伊曼笑嘻嘻地與王嬸子說:“不能是文盲,得知道上進,愛乾淨。長得彆太磕磣。最關鍵的是能治得住我爸媽。”
“說你小丫頭片子,自己倒是挺有主意。”
王嬸子愛憐地拉著伊曼的手說:“你的事嬸子得花時間慢慢給你打聽。你不是外人,就跟嬸子的親閨女一樣,嬸子也希望你能嫁個好人家,安安心心過日子。”
“行,你先替我打聽著,回頭要是有變化我再給你說。”
伊曼用抹布墊著手,掀開蒸屜,六個飽滿個大的白麵饅頭齊刷刷冒著熱騰騰的麵香味。
“嬸兒,這是我給你的媒人禮,咱們快趁熱乎吃吧。”
“好孩子,算你有心,你多吃點。”
王笈鈴從屋裡拿來三個大碗,娘仨一人抱著一個大饅頭回到炕屋裡吃。王嬸子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吃到這麼香的白麵饅頭,宣軟甘甜,吃了一口就想第二口。
*
聶培芬孤零零地坐在祖屋裡,前年修繕以後,她還是頭一次來。
這一來,從秋天待到年根底下,為得就是修祖墳。
她咬定祖墳年久失修,需要重新擇地修建,絕口不提是因為兒子英年不婚,讓她出了下策,以為祖墳出了問題,得修墳。
說出去就涉及牛鬼蛇神,彆人問起來,她一笑而過,絕不提這茬。心裡頭早就把顧爭渡兔崽子來、兔崽子去罵了八百遍。
她坐在堂屋裡,旁邊的碳爐子上麵烤著橘子。戴著眼鏡,手裡拿著書正在。
《大家文學》最近兩個月冒出一位叫做蠻易的作者,書寫故事的角度犀利風趣,細品還有股超越時代的宏觀感。聶培芬國立大學教授出身,忍不住來回品讀對方的作品,能悟出不少破開迷霧後的道理。
如果有機會能見一麵就好了。
聶培芬愛惜的摸了摸油磨印刷的字跡。
外頭總算有聲音傳來,她輕聲道:“門掩著呢,直接進來吧。”
上門的是村裡另外的媒婆吳大娘。
吳大娘進來見聶培芬放下手中的書,整個人散發著端莊嫻靜的氣質。打心眼裡不得不說,這位才是正兒八經的知識分子、書香門第。要不怎麼能養出那麼優秀的兒子。
“我找人合了八字,可惜前麵幾個跟你兒子的八字對不上。”吳大娘坐在聶培芬下手低聲說:“大小姐,您先彆急,墳修好了以後保準能好。”
吳大娘原來在聶培芬的家中幫傭,世道變了以後,還是喜歡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叫聶培芬一聲大小姐。
原先三年荒年,若不是聶培芬救濟,吳大娘一家早就餓死。大恩大德她沒齒難忘,知道聶培芬為了兒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偌大一把年紀的她也跟著跑前跑後。